正文 第324章 89、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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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人特别重视每个人在企业内的层级关系,这一点孟沅早有体会,他们对头衔有着狂热的追捧,听林总跟李总都说过,在他们台湾,如果低级职员碰到高级职员,不起立问候或致敬,那就会被视为不礼貌,有遭处罚直至开除的风险。也就是到了大陆,这一条虽没严格执行,但企业内的等级区隔,还是十分明显。

孟沅知道今天这事儿她们不占理且犯了忌讳,也不打算扳回这一城,就干脆避而不答,只是微笑着问:“我想聂经理今天过来。不会是跟我讨论阿红该不该坐阿文的座位这事吧?请问您有其它什么指教?”话说得虽客气,但语气也算不得温和,甚至带点咄咄逼人。

对于聂经理,孟沅有种刻意的排斥,一方面是李总的提议让她难堪,一方面则是想为了阿桑而避嫌,还有第三条的话,则是对他明明已有阿桑却仍跟其他美女勾勾搭搭的厌弃。

“孟小姐,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虽然不会娶阿桑,可也没兴趣娶你。我姐夫说的那些,不代表我的意思。你明白?”聂经理盯着她,口吻像在随便闲聊,只是他坐着的那种姿势,两脚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左右手的拇指反复摩擦,在初懂动作心理学的孟沅看来,其实这代表着内心的一种紧张。

两个人的意见还真是不谋而合!孟沅听得此言,神色比聂经理还要轻松,仿佛刚才说到的那个不娶对象,跟她毫无关系,只听她淡淡地说:“喔,这话啊。麻烦你多跟李总讲两遍,请他省省心。”

聂经理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听她如此轻描淡写,倒显出些不忿来。

“我自然会跟我姐夫说。孟小姐,我姐夫说你很能干,但我看来也不过如此。今天跟我过来的许小姐,也是大学生,我朋友介绍给我的,安良这个地方,就算大学生少点儿,可也不缺,你看许小姐,哪一条都不输于你,对不对?”这话摆明了是对孟沅的否定,言下之意的潜台词是:你不要太得意。

这倒叫孟沅有些听不懂了,外头这位许小姐就算再美丽百倍再能干千倍万倍,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啊?干嘛要扯上她来比较?

聂经理巴巴地跑来厂来,难道就是为了全盘否定她一顿、以便压压她的气焰?孟沅脑袋里转着圈,越想越糊涂,还是说,因为自己对李总提议的一再拒绝,让聂经理感觉到脸上无光,因而才带了这位许小姐前来示/威,以显示他身边红粉佳丽无数,根本不在乎她这种平常货色。

好吧,当他“先下手为强”好了,只要能撇清关系,他想怎么贬低打压,自是由他。

“您说得非常对。”孟沅笑道,“也就是台庆厂这种小厂,我们林总肯给我个机会。你们全有厂,人材济济,梧桐树上头,自然全是金凤凰。”她语带笑谑,态度不卑不亢。

恭敬目送聂经理携美离去,东方缕跑来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孟沅含糊答道:“聂经理新认识的许小姐,就是外头那位美女,是个大学生,带过来给我们显摆显摆。”

“就坐着那位?脸倒是像模像样,一开口准露馅。”东方缕一脸不屑:“我好心过去跟她聊两句,话都说不顺,一口不知哪儿的乡下口音,还大学生,社大(社会大学)的吧?”

一针见血的刻薄。

阿红显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早说过,阿荣根本就是在玩阿桑,只有阿桑那个蠢人,才会信了阿荣要跟她结婚的鬼话。”

孟沅没接腔。

晚上她洗漱完毕,到办公室坐下打开日记本,把这件事记录了下来。

寝室的床头有一盏小台灯,可东方缕这段时间头痛,说有了灯光她根本睡不着,因而孟沅体谅她,把睡前的写字与阅读地点,给改到了办公室。等写完读完,才蹑手蹑脚地回去睡。

她为阿桑感到不平,聂经理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对阿桑明目张胆地忽视与抛弃,亦是对这个痴心一片的女孩子的羞辱;可是,她再激愤,知道这结局,终究也无可奈何。

她却又想起阿红,如今阿红可以嘲笑着阿桑的蠢笨与所托非人,然而她自己,又会面临哪一种的结果?阿文现在看起来是对她不错,但这种不错,与林总对她的不喜,经常缠夹在一起,谁又能够保证,阿文真的一定会娶她?

“交付自己的身体与感情,若是交托给了错误的人,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像阿红这样的小姑娘,出身贫寒,没受过什么教育,亦没有亲友扶持,她们一样想获得金钱与地位,这是绝大部份人的追求,是人性中不可扭转的弱点。

这算是贪婪吗?也许吧。人生有限而欲/望无穷,更可能这种对财富地位的追求,已经成为她们血液里戒除不掉的鸦片,贪婪使人沉/沦。她们自己能力有限,便只能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他人身上,指望凭借自己短短几年里,仅有的青春与美貌,来换取通往上一层平台的通道。

指望她们自强自立?不客气地分析,除了靠床笫功夫,她们还有什么能力?性是人最原始的本能,她们,只能依靠本能。至少,靠这本能更轻松,不须太努力。

因为:如今,笑贫,不笑娼。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真正能到达彼岸的,又有几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若阿红类,我轻视她,却又同情她。她自信,而盲目。

可她若不赌这一铺,又指望靠什么翻身?我想不出来。

她们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山鸡真的可以变凤凰么?

如果等阿文回了台湾却不再回来的话,阿红连找人都找不到。他是许诺过婚姻,只是这天底下,许诺过的婚姻,又有多少椿是能够结为连理的呢?

当然,每一份追求都会付出代价,若真碰上那一日,付得起与付不起,有区别吗?

今日笑他人,明日会不会为自己哭?”

她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在本子上写下的句子。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眼光扫到桌上的台历,定格的这一天,是月10日,星期三,宜结婚出行祈福,忌开工安葬。

孟沅垂低了头,严以宽的脸从本子上浮出,她分明记不清这张脸的样貌,但这张脸却能够在她眼下晃动,如此清晰地模糊着,定格成褪色的黑白照片,有着年深日久的沧桑。

她继续写道:

“算算时日,跟‘他’分手到今天刚满一年,我竟然还没有恢复!曾经以为天荒地老的感情,只是过去的幻想,我不要再回忆过去,过去已经死在了时间手里,我亲手掐毙的。时间可以延续,却无法连接我的旧日与今朝。

欢喜或哀愁,爱恋与怨恨,在岁月面前,哪一样可以真正留得住?

我要求自然而泼辣的生命,我要求真切而深厚的感情。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我的要求,大概是不切实际的,真诚智慧善良勇气,这几条没啥男人做得到,说不定还会有几句扔过来的蔑视:‘你?值吗?也配?’大不了我整一整衣裳,还四壁一个冷眼:我配!

老天爷,你就是要逼我出众,对不对?好,我拗不过你,我听了,记下了。

虽然,这个词的含义有些儿叫人难以判断:是获得超凡的幸福,还是承受地狱般的痛苦?眯缝着眼的我细细碎碎地想:风掠林惊,风过林却不动,掸浮尘,当道法自然。

放了自己,好吗?傲卿,想想你一直希冀的宠辱不惊,这才是你应该拥有的心。”

她放下笔,又出神半晌,方把本子锁进办公桌里,蹑手蹑脚回寝室休息。

***

对于一家来料加工厂,每个月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三件:一是来料开工,二是出货结单,三就是每月定时的“出粮”。

出货这天是十七号,一切都有条不紊,大家按着标准动作执行,忙而不乱。原本是桩已经驾轻就熟的事,期间却出了一点小纰漏:新找的货车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三个钟头,近中午时才姗姗来迟。

司机的解释,是应该另一辆车来接货,可那车半道上突然坏了,老板这才临时调用他这辆,因而耽误了些时间。

不及时间埋怨,赶紧上货,直奔海关而去;幸而出口手续没遇到任何麻烦,得以顺利交付;孟沅在跟车的途中,本来只是与司机随口闲聊,可无意中听这司机透露,公司在车辆排不过来时,老板也会接单,大不了就是单子接下后,安排时间上错一错,只要不耽误事儿,说起来是车况临时出问题,一般人家甲方也不会追究。

照他这口气分析,今天的情况也大有可能,他们是被“调整”过的。但分析归分析,查无实据,货毕竟没出岔子,孟沅的确不好要人家赔偿。

这次签的那个货运协议,条款上虽规定了上货时间,也写明了如果延误导致损失,对方会赔偿相应费用,但如果细究的话,这损失她却列不出来。对方就是吃准这一点,不担心有后患;何况又不用怕她不结款,定金早就给了,下货前,剩余的尾款司机也要先收,不付不让下货!

那司机面对孟沅与几个跟车下货的厂里工人,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神色,他说老板吩咐过,不结尾款,他就把货拉回自家仓库,什么时候结款,什么时候才交货。孟沅这边虽然人多势众,可也无法动手强行下货,对方的公司就在附近,真要闹起来,他们未必占上风;旁边还有其他货车司机在鼓嚣帮腔,说运了货就该给钱,云云。因此除了乖乖付钱,孟沅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是对行业内一些约定俗成的暗箱操作的经验不足。孟沅心想,难怪这货车费用,比以前厂里用惯的那一家,要便宜上近两成,可见节省成本就会相应承担这些风险。

她打定主意,这货运供应商还得重新再找,既然已经了解了这种风险,那以后再跟其它货运供应商谈判的话,就要谈成费用月结。她找这车时,已经摸过一圈底,知道大致的费用范围,也知道可以谈到哪种价位。月结的话,他们厂里出货不算频繁,次数不能满足对方需求,那付出的运费就会略高,但好处也同样明显:至少可以在时间上约束他们遵守规则,否则,他们就结不到尾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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