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3章 98、和解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伸展运动,预备,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楼下的早操旋律,虽然已经被调得很小声,可孟沅还是立刻就被吵醒了。她知道,眼下七点二十分,十分钟后开早饭。

她的床正靠在窗户下,百叶窗帘拉着,可玻璃窗一年四季都大开,她最怕房间里憋气,不流通的空气会让她心里头乏闷;因而,楼下的任何响动,都会第一时间被传送到她耳朵里。

以前这旋律响起时,孟沅要不就已经在楼下清点过一遍人数,然后站在一边看着工人们做操,也有时,她会爬上楼来,在前头那个接待厅里跟着旋律一起做,只小心地站开些,隔得窗户远,以免被工人们扫到她伸高伏地的夸张动作。

早操的音量,被调得只要东方缕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她双耳朵,就不影响她继续睡眠的程度,刚刚好。

东方缕一个礼拜里头,最多只会起来一两次,其余时间,她都会继续睡到七点五十,才会火速冲进厕所洗漱,然后踩着八点整,准点进到办公室打卡,这个上班节点,阿文跟阿红多半还在继续高卧,而尹师傅会上来报销一天的菜钱,跟预借明天的款项;于是趁孟沅核算账目,肯定不会离开办公室时,东方缕就赶紧回房间化妆,然后到小厨房吃早点——反正孟沅做早点时,都会做双份。

只是今天,孟沅实在头痛且渴睡,她凌晨才睡下,而且开初还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有理有据有节地跟阿文表达自己对昨晚的愤怒。她听到东方缕已然发出睡熟后的轻微鼾息,自己却犹自在反侧,甚至,在楼下的早操旋律响起之前,自己一分钟都没睡过,都有可能。

“管它,再睡一会儿。半夜把人敲起来问东问西,我早上补个觉也不过份。”她觉得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足以压倒她严格的纪律性。

楼下听得烂熟的单调节奏终于停止,接着传来工人们的寒暄声,喝粥的咂嘴声,还有上下走动带来楼板的震动,奇怪了,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过有这些声音呢?孟沅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这种滋味十分难受,自身的僵硬完全无法适应外界的活泼。

“起来吧,我们去找阿文说清楚,看他到底想闹哪样!”还是东方缕率先起身,她看表说,“要八点了。”

起床整净头面,孟沅煮了两个鸡蛋,冲了奶粉,把自己的一封饼干拆开,与东方缕分食;她一直注意听着阿文房中的动静,直到她们两个吃完早点,都八点二十了,阿文那边房间里都还静喑着,毫无响动。

她们先去打开大铁门,尹师傅上来报账时,多嘴问了一句:“两位秘书小姐,今天起晚了啊?我八点零两分上来过一趟,铁门没开,我又不敢敲,就悄悄下去了。”

东方缕白了尹师傅一眼,驳他的话:“我们俩商量个事,就没开门。以后不开门,都是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商议,你们等着就是。”

把尹师傅的买菜凭证核实收上来,孟沅又发了明天的菜钱,尹师傅说要买米了,于是多拿了一百五十块给他。打发他下去后,东方缕跑去外头看了看,见工人们都已经在楼下正式开工,就返身回来,又把铁门给锁上。

“今天这个事不解决,大家就都别干了。”东方缕向孟沅道,“我们一起辞职,钱我还就不赔了,看阿文是不是敢把我抓进派出所里去!”

隔壁的房间门关上时,有挺响的关门落锁声音,她们两个一起注视着走廊,果然,十几秒钟后,阿红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办公室,她手里捧着一个新款的随身听,放CD的那种,一只耳朵里插着耳机,另一边耳机悬垂在颈边,她到阿文的办公桌边坐定;而阿文,不出所料地,连眼睛都没敢往办公室里带一圈,直接埋了头就朝铁门口走。

“林经理,请你等一下。”孟沅跟东方缕异口同声地喊道。

阿文明显迟疑了一下,他应该想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手已经伸到铁门把手上,打算把门拉开一走了之,可他忽略了铁门的插销被插上的事实,这一下没拉动分毫,而孟沅跟东方缕则已经跟出门外,双双站定在他身后几步处,继续同他讲话,“林经理,我们有事情同你谈。”

见这下避无可避,阿文回身往办公室里走,“什么事,你们讲?”

“林经理,我希望你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我吞了厂里的钱?”孟沅不打马虎眼,上来就直击要点,“你有什么疑惑,尽可以大大方方地问我,何必把一件正常的事情,搞成三更半夜、拉闸断电、软硬兼施,弄得这么鬼祟?”她注意到阿文的脸色尴尬起来。

“你怀疑孟沅,还算情有可原,你怀疑我又是什么意思?”东方缕也出口就是责问,脸垮得能拧出绿水来,“她被抢那天,我早就回厂了。总经理都说没我的事,你凭什么让那些人来盘问我?”

“这个……这个……两位秘书,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钱……这个钱嘛毕竟是厂里面的,我作为大陆的驻厂经理,就是想了解得清楚一点。”阿文结结巴巴地申辩。

“你想了解清楚,这应该的。”孟沅回应道,“可你找外头那些人,还有联防的人来,这种做法,恐怕不是光想了解了吧?他们可是跟我说,逼供是他们的拿手活路,你打算屈打成招还是怎样?”

东方缕默默地抽了抽气,昨晚那些联防队员对待她还算客气,就只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请”她把柜子跟包包都打开,让他们“检查清楚”;她没遇到孟沅那种被逼问的境况。

“把我屈打成招了,你以为到林总那里就有了交代?林经理,我可以拍着胸口说,我孟沅没有拿过一毛不应该拿的钱!你要冤枉我,就别怪我不尊重你。没凭没据,有本事你直接把我捆了送派出所,我就服你敢做敢当。”

大概孟沅气恼之下,这话说得狠了些,阿文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他第一次拍了桌子:“孟小姐,我搞不懂你们大陆这些事,请懂行的朋友帮我参谋一下,怎么就不行了?”

孟沅一点不怵,也用力在桌上一拍,加大声音道:“比赛动静大是吗?行,拍桌子谁不会。林经理,我自问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台庆厂的地方。有什么大家都摆在台面上来,少弄这些桌子底下的事儿,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事涉清誉,我寸步不会让!”

听到双方互不相让,刚才一直躲在里间办公室的阿红跳了出来,她先拉着阿文的手吹了吹,然后向孟沅攻击道:“孟小姐,钱是你一个人掉的,我们阿文替你赔了大头,怎么他查一下也不行啊!”

孟沅理都不理阿红,她指着办公室的大门,只说了三个字:“你,出去!”

“我凭什么要出去?你们就想欺负阿文,我得帮着他。”阿红对杠。

孟沅的眼光从阿红脸上扫过,她冷言道:“纪春红小姐,请你离开办公室。这里是写字楼,你一个工人,没经允许,不能上这儿来。”

“我允许的,阿红可以上来。”阿文赶快为“枕边人”出头。

“林经理,什么时候台庆厂有这条规定,工人可以参与我们写字楼的事务了?那行,我们就召开一个全员参加的大会吧,免得被人家说你偏心,照顾女工照顾得不惜余力。”孟沅道,“别说纪小姐现在还不是你夫人,就算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只要不是写字楼的人,一样不能干涉厂里的事务!林总的话,你要不爱听,我也懒得重复。这事情简单,台庆厂的水太混,我自承没这本事,我立刻辞职,我这就跟林总写辞职报告。”

见阿红翻了翻嘴皮子,意图反驳,孟沅也知道阿红会反驳些什么,她自己就补充完整:“我欠厂里的钱,走之前一定会付清。至于要你赔的那一万八,没办法,一是林总这样处理的,你只能接受,不服就找林总;二来,你既然是厂里的一把手,下面人犯的所有错,你都必须要承担责任,从管理上来说,这就是公平,权责利对等。”

孟沅坐下来,拿出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东方缕趁机接话:“林经理,既然孟小姐要走,那我也走吧。反正你都怀疑我了,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见她们来真的,阿文这下才慌张起来,他先让阿红出办公室,回他房间去呆着,然后就过来收孟沅手上的纸笔,赔着笑说:“孟小姐,我是真没怀疑你的意思,就是昨天跟阿荣他们喝酒,随口说起这事,阿荣热心,说过来帮我了解一下详细情况。他们人头熟,说不定可以抓到那个抢包的。”

东方缕轻笑道:“他们人头再熟,也只是熟我们安良这块,难道还能手眼通天到关内去?”摆明是不信阿文的说辞。

孟沅的笔被阿文这么一捏,阿文常年在生产线上工作,手上劲大,这一搬就把下一个字的中间一笔拉得老长,眼见着这张辞职报告就此作废。

孟沅停了笔,她抬眼望向阿文,这次声音很平静,显然刚才的激动已经克制住了:“林经理,我是真想走,不是吓唬你玩。我觉得我们彼此间的信任已经不在了,与其这样心存芥蒂地合作下去,还不如早点散了,对厂子也好。”这厂子从开初的一片空白,到如今可以开两组生产线平行出货,很多地方都算是孟沅一手撑起来的,她从内心里,不希望它乱,也不希望它有内耗。

“还有一点,我是真心提醒你,厂里的事,你这样随便告诉外头的人,其实很犯林总的忌讳,林总做出的决定,哪怕不妥,也容不得外头人来质疑来否定。阿红可以不懂事由着性子来,你可以纵容她,但你却没这个权力,因为林总不会纵容你!”

阿文沉默了,他知道,孟沅的话是对的。

“全有厂,对我们台庆厂来说,有时是盟友,有时,也可能会变成暗箭。怎么处理才适度,我相信林经理你会衡量。”孟沅言尽于此,点到即止。

她把面上这张纸撕掉,重新开始写。

阿文再一次伸手过来阻止了她,“孟小姐,我跟你道歉,事情搞成这样,我也没有料到。我阿文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考虑事情不周到,讲真,相处这么些天,孟小姐你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以后还是要麻烦你跟东方小姐,多帮我担待一下。我保证,以后厂里的这些行政事务,我都不插手。喔,对了,还有阿红,我让她以后不要上写字楼里来。我会跟她讲,以后厂里的事,不许拿出去说。”

既然阿文主动伸出了橄榄枝,孟沅也没道理再强硬下去,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这事情也的确连累了阿文。

“林经理,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刚才我脾气不好,说话太冲了。”孟沅站起来,向阿文微微躬身以示歉意,“其实昨晚,是聂经理在搞事,他存心想看我们厂的笑话,故意挑拨,我们以后都注意点,尽量不让他知道我们内部的事情,有什么问题,我们关起门来解决。”

东方缕点头:“就是,就是他们在挑事儿。”

于是,这一场风波,最终以和解而告终。

只是,真是就此过去了吗?孟沅心里并没有底,但愿吧。(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