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开完会，严以宽在会上向下属们布置任务，公司以后的投入方向，会往独立投资或者合资进行影视拍摄上靠，让底下人关注市场动向。

今年以来，他一半精力都放在他自己的环安公司的项目上头，到港乐这边坐镇的时间，一周里头也就分配到三天，集中处理掉所有的事务。他挂着总经理的头衔，不过具体的工作都交给了下头去分管，只在维持广电系统这个大客户上头花费些时间。

虽然目前看起来公司的势头还挺良好，但他分析，新技术革命，会导致国内的录像带市场，总有一天会萎缩甚至消亡，而电影市场，随着人们收入的日增，票房收入大有崛起之势，至于电视方面，他也敏锐地发觉，广告商对制作精良的片子或综艺，越来越舍得投入大额资金。

在港乐目前的主营业务消亡前，他要开拓出新的营利点来。

港乐他虽只占百分之十的股份，但因为公司营业额总量大，目前利润率还有得做；边维持现有业务边做转型，就能持续给自己带来利益。

之所以为港乐公司殚精竭智，是因为：再过一个月，他的婚姻就可以正式结束了，而且他手上的港乐股份，并不需要再交出来。

在孟沅毅然离去之后，严以宽只消沉了十天都不到，就收拾起心境，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对于他而言，这种打击并不算强烈，况且，至少还有一个郝雨辰在等着。

他准备继续过他的家庭生活。他以为，郝雨辰经过这次他的“反抗”，经历过艰苦的挽回过程，至少会珍惜他的回归。

然而他回去之后，面临的却是一张不屑的冷脸，与几句不带温度的嘲弄：“我知道，你那个小情人已经走了。行，这事情就算结束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以为我是舍不得你？得了吧，我们的日子怎么过，我说了算。”

他在一瞬间就懂了，郝雨辰的目标简单到只有四个字：破，而不立。

他这次没有发怒，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像是在拉锯战后终于感到身心的疲惫，眉眼之间只余了丧气与妥协。他把自己的东西搬回房间，然后，去严好儿的房间，抱着女儿喃喃而语，似乎，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天伦。

郝雨辰很满意自己的成就。

两个月之后，严以宽处心积虑，终于拿到了郝雨辰婚内通奸的证据，这证据如果被送到那些小报手上，肯定能搞出泼天艳闻来，足以抹黑一家豪门，让他们成为街头巷尾喜闻乐见的谈资。

证据到手后，干哥哥立刻找到他进行谈判，商业社会的效率奇快，结果如他所愿，只要他销毁通奸证据，掩盖这起丑闻，港乐的一成股份他可以保留，郝雨辰也会同意离婚，并且不会在财产方面与他对簿公堂；赡养费的付出数额，只比港乐股份收益略高一点点，对他自己的那几家产业的影响基本等于零；而且，这赡养费付得一点也不冤，作为回报，女儿的监护权，郝雨辰表示放弃争夺。

六一儿童节前，谈判结束，双方律师都没介入，连备忘录都不用，口头协议达成。

两个人联袂递上离婚申请书，律师只根据离婚协议拟写了正式法律文档。根据香港婚姻法，只要双方均同意，并且在分居满十二个月后，任何一方没有异议，法庭就会判令离婚成立。

那些证据，都被他稳妥地保管在安全的地方，婚姻一解除，这些证据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这一次，他有把握，不会再出任何状况。

***

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严以宽起身往外走，下午，他还约了久哥他们一起喝茶打牌，聊聊各级电视台购买影视版权的流程与喜好，顺便把环安的新项目捋捋，有两个欧洲的超薄墙砖跟实木地板品牌，正在这边找亚洲市场的总代理。

走过茶水间，他看到两个人在聊天，这两人他见过，知道是后边机房里的剪辑师跟配乐师。

“……那个新娘跟新郎交换戒指那一段，我呆会儿给你们配个唢呐版的，那效果，保管能乐死你们……”负责配乐的小伙子端着杯茶，乐呵呵地道。

“人家在荔湾摆的酒，五星级酒店耶！”那位剪辑师接下来道：“全西式的婚礼，你给人家弄民乐，小心人家冲上来砍死你！”

“不用等他们，伍师就会直接砍死我，他费了老大力气，带了两组机器去拍的。”他们口中的伍师，是公司里最资深的摄像师。

听到此处，严以宽好奇心起。公司里员工众多，红白喜事也就都会有，当然，毕竟这是个移民城市，员工里白事很少，况且就算碰上亲人过世，也多半是回乡奔丧；但红事就不一样了，纵然明知他这个总经理不可能会去参加婚礼或满月酒宴席，但邀请的帖子怎么也会送上来一张，以示尊重。

能在五星级酒店摆酒的，怎么都应该是个中层以上的职位，何况还动用了两组机器；可今天过来，陈敏一句话都没提过，公司有中层结婚。

“谁的婚礼？”严以宽在茶水间的走廊外发声询问，“连伍师都请动了？”

他声音一起，把里头两个原在互相笑闹的员工吓得忙转身过来，其中一个恭敬回话：“严总啊……是柳总让去的，听说是海关稽查处的人结婚，让我们去帮忙拍摄跟制作。”

严以宽知道，手下的柳总分管设备跟营销，好些涉及进出口的事宜，都需要跟海关打交道，这层关系的确需要格外维护。

“那你们做后期要保证质量。公司里自己人开开玩笑无所谓，海关的东西千万不能马虎。”他正告。

这两人一起点头，以示听命：“放心吧严总，我们用的带子都是原装进口的。原装的质量就是好，色彩饱满，不像国产的带子，总有点灰扑扑地暗。”

严以宽本来已经举步欲离开，听了末这句，他问道：“现在的差别还有这么大？”

“比以前小，但国产的还是质量要差些。”答话的是剪辑师。

严以宽转了转念，打算去机房看看，原装的带子价钱是国产的一倍还多，他要比对衡量一下，以后在精品影视的制作上，能否替换，以便降低成本。

这两位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上，老总难得去机房一趟，免不了会问东问西，得侍候到位。

推门进了机房，见监视屏幕里头，定格着两位新人交换戒指的画面，另一位剪辑师盯着画面没转身，翘着椅子，就跟背后的人道：“我还是觉得吧，把两个特写镜头切到这里，比切在香槟塔那儿要自然流畅些。”

后进来的人拉开椅子，请严总坐下；严以宽说，他就站着随意看看，他们弄他们的，不必管他。

有总经理在身后，机房的人不敢再乱开玩笑，他们认真地讨论起后期处理来。这种情形下，原本只有五分严谨的做事态度，怎么也会表现出十分来。拍回来的带子被反复播着，他们比划着各种剪辑模式，务求做得尽善尽美。

突然，他们听到严总叫道：“等一下，刚才这段，倒过去再放一遍。”

***

严以宽回到自己的总经理室，把门关上，锁好，电话里吩咐陈敏说，什么电话都不要接进来，他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他两只手都撑住额头，闭上眼，在回想刚才掠过的画面。

没错，看了两遍，一定是她。

画面效果很清晰，虽然那个镜头只是在台下人群中一闪而过，他分明看到，淡妆的她，站在第二排某个人的身后，粉色的小礼服，面带笑容。

拍回来的原始带子，时长共两个半钟头，用四倍快进的方式，严以宽跳着搜索。她出现的画面极少，明显看得出，在躲摄像镜头，一如她往日的作风。

自从去年六月初，在那家茶楼见过小眉之后，他再也无法从小眉那里，获得关于她的片言只语。记得那时小眉说，她受了伤，已经全然忘掉了他，让他慈悲些，给她一个平静的空间。

他知道她的伤痛。当他读过那些呕心沥血的文字之后，他终于了解到，她为什么会绝决至此。

他信守承诺，这近一年都再没有去找过她。

因为心中有愧，他在没有拿到自由证书之前，没有去打扰她的权利。

年前，他听谈姐提起，在长城大厦楼下曾碰到过她，说是第二天就打算回家过年，四月份才回来。他耐心等到四月。可等他前去找她时，才发觉那房子里居住的两夫妇，是全然的陌生人，问起以前的住客，什么信息都没有，只说房东在国外，代租的女孩子，签完合同后就再没有见过。

看来，小眉已经走了。而她，音讯断绝。她到底在哪里呢？

这些日子来，他常常会想到她，会不会，她已经有了归宿？这种想法令他心惊肉跳。

刚才看到录像的那一刻，他有心脏停止跳动的感觉，那种揪心的失措，让机房里的人都不解地偷偷在观察，却不敢发声询问；现下回想起来，他竟然觉得了放松：影像中，她穿着伴娘的服饰，这说明，她还是未嫁之身。

拉开最下格的抽屉，他从底层拿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小雪与她并肩而立，手牵着手，一粉一黄，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年轻女孩。笑容一般娇美。

与她的所有合照，都被她付之一炬；这一张，是从小风那里翻拍来的。

曾经，自己拥有过如此美好的岁月，然而，却被自己辜负。

严以宽拿起电话拨给柳总，他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向柳总说：“麻烦你帮我问一声，那个海关结婚的，他请的伴娘里头，是不是有一位叫孟沅的？那是我一个朋友断了联系的远房亲戚，帮我拿个她的电话号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