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1章 126、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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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孟沅走近大门的同时,大门外也有一人越众而出,这是个并不高大的中年男子,还胖,腆着肚子,穿着一件鳄鱼T恤,深色西裤下面配的却是一双夹脚凉拖,他气焰嚣张地叫板着:“你们厂的老大呢?给我站出来!”估计他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不及打发胶,头发便膨乱着,显得整个人像一只怒发冲冠的——河马——孟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如此搞笑的联想。

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身上,还好,睡裙本就是拿旧的棉布裙充任,裙长过膝,虽洗得有些脱色,但不算明显,再说自己还在外头套了件牛仔衬衫,在腰间打了个结,这装扮不会有春/光外泄的风险。

“我们经理不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孟沅说。

“跟你?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管事的人出来。”对方一口港普,听起来很别扭。

见对方对孟沅一脸蔑视,台庆厂的工人纷纷叫了起来:“你才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孟秘书,就是管事的。”“你谁啊,神气个什么劲儿?”

关师傅小声地告诉孟沅,这就是隔壁的驻厂经理,姓牛,应该是个香港人。

“牛经理,按我们大陆人的称谓,我姓孟,你可以称我孟小姐或者孟秘书,至于你刚才问的,恕我听不懂,难道你们香港人算东西?还是不是东西?”孟沅不紧不慢地说。

两边立刻都传出了“嗤嗤”的轻笑声,铁门内的笑声明显要响些。

对方被噎了话头,恼羞成怒地指着孟沅的鼻子道:“死八婆,你没资格同我讲话。快点把我们管工给放出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就算你不懂得尊重女性,也请你尊重一下你的身份。”孟沅懒得跟对方做口舌之争,如果以前有人骂她“死八婆”,她一定第一时间反诘道:“那恭喜你,你妈你奶奶还有你全家的女性,都是你是口中的八婆。”可如今,她根本不想为这种没教养的人生气,她不知道,这表示她越来越有修养因而懂得原谅与容忍了呢?还是越来越被现实夹磨得软弱甚至失了脾性了呢?

“我警告你,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对方向身后挥手,他身后的人便向前挪了半步,更加贴近了铁门:“今天你不把我的人放出来,我就拆了你们台庆厂。你看看,我叫了四家厂的人过来,你信不,我马上可以再叫四家。”

“我信!为什么不信?搞这么大动静出来,只为要回你们的人?看来牛经理对底下的兄弟们很爱护啊……”孟沅略略移动脚步,不让对方的手指指正自己,然后就露出一个看上去既像和蔼可亲又像疏阔嘲讽的笑容。

“少废话,你放不放人?”牛经理一副欲噬人的凶悍。

他越是这样表现得急不可耐,越有可能真的有问题,就算孟沅原本考虑到两家厂是邻居,想息事宁人的,这下也绝不肯松口,何况是在这种被逼迫的情形下,好好跟她说还有让步的可能,来硬的,孟沅则寸土必争。

“可牛经理,你这么杀气腾腾的样子,是来砸我们厂的么?村上的治安联防队,估计这会儿就算睡了,一个电话也能赶过来,真拉扯起来,几家厂都被扯进来了,你还嫌这儿治安不够乱是不?到时候你让他们替你背锅?”她抬手向前虚指一圈,“你看看,一个个都没睡够,明天人家还要上工挣钱,你说你这真算体贴下头人吗?”

孟沅这话就是想扰乱对方的军心,她把话挑明了讲,这些港资厂所谓的“同气连枝”,实际上就是把这些无辜的打工仔打工妹们当枪使。

见自己这边的人被孟沅一席话说得松动,在背后开始言语议论,只是限于各家厂的管工押阵,不好直接掉头离开而已时,牛经理怒火愈炽,简直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女子如此难缠。

“放屁。你给我把门打开,仆街你老母%#¥……”他已经完全顾不得风度了,污言秽语一句接着一句,骂不停口。

孟沅见他如此,皱着眉不说话,她总不至于堕/落到跟对方互爆粗口的地步,再说了,骂脏话她也不会啊。邵进兵虽听不懂广东话,但光看孟沅的表情,也知道对方没吐什么好话,他挥舞着手上的钣手,向外叫道:“滚你妈的,要打架吗?我们不怕,兄弟们是不是?”里边的人轰然答应,他又挑战,“有本事我们一对一,单挑,弄羸我就把人还给你。就怕你娃不敢。”

台庆厂的员工中,超过五十个都是男工,而且每天把那些重达几十斤的机头在操作台上抬来抬去,个个都臂力惊人,钣手榔头之类的工具又是标配,人手一件,真打起来的话,战斗力不容小觑,再加上以前阿文经常说,要碰上人家欺上门来的事,全有厂跟兴隆厂都会来帮忙,不算兴隆厂,光全有厂就有近四百号男工,有了这后援,邵进兵自然不怕。

但孟沅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双方产生了肢体冲突,那场面就很难控制得住,一旦斗殴起来绝对是群体性事件,那种混乱情形下一个失手就是非死即伤,她要为自己厂里的工人们负责。

“不许胡闹。”她回头,低声镇了邵进兵一句。

“你开门啊!不怕就你开门。”对方显然仗着人多,不把邵进兵的话放在耳里。

“我们厂已经有人受伤送医院了,这事情牛经理你听说了吗?”孟沅于众人吵嚷声中,宁神静气地问,声音不响,足够让对面的人听见而已。

对方一愣,显然并不知道这事,但他马上又强横地叫道:“你们厂的人受伤,关我咩事?我只要你们把我的人放出来。”

“我们厂丢了几万块的产品,这个事已经报案了,今晚我们厂的工人去捉贼,结果让你们厂的人打伤了,你说,这账怎么算?我们工人捉贼有错吗?你们的人半夜不睡觉,跑去后山做什么?我就想听个合理的解释。”见厂门口的人还这么堆着不肯散,孟沅干脆三言两语,把事情大声说穿。

“我们厂的人爱去哪儿、睡不睡觉,你管不着!”对方言语受堵,忽然起脚,猛地踢了一下铁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咣当声,益发显出对方心虚。

“我是管不着,我只管把打伤人的人扣住,等明天交给派出所来处理。牛经理,今晚上的事,我们两家厂都是当事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都是各说各有理,争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只有找第三方来评判。我请你们先回去,你们管工就暂时在我们厂委屈一晚上,放心,他安全得很。”孟沅希望这事情能押后到明天来解决。

“不行,我不同意。我们今晚就谈,马上谈,你不是说你管事吗?行,我就认你是管事的,你出来。我们把这个事讲清楚。”牛经理突然放软了话头,“我们两家厂是两隔壁,早晚都要碰面的,你不会理亏不敢吧?”

对方难道是想把自己骗出去也扣押起来,以便于交换“人质”?

孟沅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判断对方的举动,她自然不会呈这种血气之勇,“我不会出去,牛经理,我是女生,我要保障自己的安全,你不必拿话激我,要不,我欢迎你进来,我们楼上谈?你要不放心的话,多带几个人进来也行。”她把这个烫手山竽丢了回去。

趁对方愣神想对策的功夫,她转身向楼上行去,走开两步,又扭头过来问:“怎么样?是进来谈呢,还是等今天天亮再说。我这就上去打110号码,等警察一到,我立刻让人开门请你们进来,如何?”

对方没想到,她真的会把警察搬出来。以前发生过两家厂的纠纷,都是自己私下解决,从来不会报官,因为这一报官,无论如何双方就都有责任,搞到最后,两家厂都会被罚款;村上对于这类事件,也一向不会主动参与,抱着“民不告官不究”的心态,治安事件当然是越少越好,这样才显得村上“管理有方”。110报警电话一拨,那就要立刻出警,这样的话,自己外面找了这么多人半夜三更聚在人家厂门口,显然“扰乱治安”这顶帽子是逃不掉的,就算想消除报警记录,也是又要找关系又要打点,纯粹自找麻烦。

“我懒得跟你浪费口水。”对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好男不跟女斗。等你们厂的经理回来了,我再来找他算账。”说完这句,他转身气冲冲地离开,脚下的拖鞋声“踢踏踢踏”地远去,无精打彩地拖沓着,暗夜里仿佛一直在传荡。

他这一走,围在厂门口的人打着呵欠退开,一群人的身影渐次淡出,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

邵进兵走上前来,对孟沅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孟小姐,这样你都不怕。有你在,谁也欺负不了我们。对了,东方小姐呢?”

楼下闹成这样,东方缕也一直没露面,看来,她还真的“信任”自己的处事能力,任何的风险,东方缕都会规避,冲/锋陷阵的事情,有她一个去抵挡就够了。

“东方小姐在楼上,我们分了工,如果楼下情形不对,她在楼上可以马上打电话。”孟沅不愿让大家对东方缕有意见,还是在员工面前给东方缕圆了话。

她让大家把手上的工具都收起来,抓紧时间回去睡觉,又通知大家,今天的早操就免了,早饭开在八点四十五分,九点钟再上工。

支撑着回到楼上,东方缕已经没在办公室了。孟沅跌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这才把身上所有的武装都懈下来。这一出针锋相对,别看她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实际上背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应付得疲累不堪。刚才那种情形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是上百人斗殴的场面,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求援,亦无法想像万一混战,警察和联防队员们就算赶到,能否控制得住局势。

无论是台庆厂的工人,还是那四家港资厂的工人,在老板阶层的眼里,都不过是争利的棋子,唯有孟沅,不会视他们为筹码,不敢拿他们安危作赌注,就凭这一点,她对工人们发自内心的关照,让工人们更加信赖于她。

信赖,亦是一把双刃剑,因为这信赖来自下层,便落下“挟恩自重”的把柄;对于林总,他巴不得工人们信赖孟沅,这样安排起工作来便会如手使臂般更无滞涩;对于柴经理他们,则有些怕“客大欺店”,又有些觉得这样也不错,有她在,至少工人们好管;可对于平级,孟沅的威望会阻碍她上升的脚步,这便是最大的威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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