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2、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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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问你是去深圳工作还是旅游?”又是隔壁那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他正在问我。

我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介乎于中年与青年之间,不显老,但是看起来很成熟,具备中年人的稳重,少了青年人的跳脱。他见我在观察他,便向我露齿一笑,以示友好;他的牙齿很白,白到可以去做牙膏广告,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身上那件西服看上去也一定是蛮贵的那种,领口的线条十分自然熨贴,不似那种廉价的死板样,我对于西服昂贵与否的唯一判断标准,来自于小眉的教导,也不知对与不对。

他的脸上有一丝探究的神情,这开场白虽是搭讪的寻常语,但他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甚至还让人产生一点信赖感,何况旅途寂寞,有个人说说话谈谈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他也不像有恶意。

我便回答了他:“我是去看朋友的。有可能的话就留下来工作。”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看朋友跟留下来工作都是我去的目标,但对于一个陌生人,这谎言并无伤害。临走前父母一再地告诫:独个人去了外地,一定要万事小心,再不可像从前那般,有什么话都直说了。“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是父母教给我的警世箴言,叮嘱再三再四再五。

他“噢”了一声,满意的样子,我当然不知道他满意些什么,不过这与我不相干。

他又问:“请问小姐贵姓?”

他问起这话时很是认真。

虽然爸爸妈妈在我进入候机室前,还一再谆谆教导,千万不要理陌生人的搭讪,更不可告诉人家你的姓名及个人信息,但我总觉得他们是多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快二十二岁了,我会用自己的眼光去审视周围的一切,我也会保护自己。我没有必要很生硬地就拒绝回答,或者很婉转地换个其它话题,不过是飞机上偶然地坐在了两隔壁,说些闲话,等下了飞机,还不是各走各的路,我何必担那份心,老是防来防去的呢?

“免贵,我姓孟,我叫孟沅。”干脆连自己的名字也说了出来,省了他的麻烦,按情理,我也应该再询问一句他的尊姓大名的,但我懒得问。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我既不格外推拒,却也不肯就此热络深谈。

“孟小姐今年才大学毕业吧?你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他又问。

“我是在工厂里做工的,没上过大学,我都二十五了。”我故意乱说,心里头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不像,不像,孟小姐你怎么看都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要不你念过夜大?电大?——请过家教?”

他那认真追究的样子,倒叫我不好再骗他,我笑了起来,拿起我的可乐喝了一口:“我学管理的,今年本科刚毕业。刚才是跟你说着玩的,别介意。”

他像是松了口气,“就是嘛,我就说自己不会看走眼。看你的谈吐举止,都像是有文化的人,怎么可能——你看现在一般人,谁会读《茶经》的?”

“不会吗?好学青年多得是,自学成材的人有大把呢!”我笑着顶了一句。

“不是的,不是的。”他双手乱摇,“你身上的那种学院气,绝对是学校里头才培养得出来。自学是不一样的。”

他那样子就要与我辩论起来一般。诚然,毕竟是初出茅庐,自己一身的学生气,在这些经验丰富的人士面前,是怎么掩也盖不掉的。“是吗?看来我这种学生腔,在你们成功人士面前还是无所遁形。只有指望以后工作了,会改掉吧。”我自嘲了一句,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他又问了过来:“孟小姐,你想做什么工作?”

这我倒还没有仔细考虑清楚,我应该是做的专业,管理,可是谁又会聘任一个初涉社会、没有经验的管理人员呢?就算有人敢请,我也不敢做啊!我想了一下,才回答:“做什么都可以——最主要是要有发展,能学到东西。”说完又匆忙补充一句:“当然,收入得合理。”

他又笑了,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哪一样更重要?发展还是收入?”

“都重要。还有一项,要我喜欢。我对不喜欢的工作和事向来做不好。”唯兴趣论一直是我的短板,可生性使然,我不想让自己一直生活在强迫的别扭境地里,前二十年已经压抑得太久了,我的逃离,不就是为此吗!

“广告业你喜不喜欢?”我还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为何指,他已经掏出了他的名片,双手递给了我。我也双手接过,见上面印着:深圳新日月广告有限公司夏明,烫金的两排字,下面是公司的地址、电话、邮编,我还是不太懂他的意思,他是这间公司的人事经理么?他是找兼职的业务员么?他认为我可以做么?

“这是我的公司,现在正好有一个助理的空缺,就看孟小姐有没有兴趣做?”他向我解释说,“我公司不大,只有十几个人。不过我目前需要一位助理帮我处理文件,跟接洽一些业务,待遇方面嘛,六百五十块一个月,试用期三个月打八折,如果工作得好,一个月转正也是正常的;有奖金跟提成,拿多拿少要看自己的能力。广告业可以接触到很多东西,就看你肯不肯下功夫了。孟小姐你认为如何?”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小眉说,在深圳是人材济济,许多拿着博士硕士文凭的人,也不一定马上能找到工作,而我,居然可以在半空中,在深圳之外的地方,决定我的工作?我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叫我一时不敢回复他。

“工作期间只需要交一百块,就包膳宿,如果不在公司吃住的话,可以额外再多拿两百块的补贴。”

我绝对不能草率地就答应他或者拒绝他,这事起得如此突然,如同天上掉馅饼,我不能判断它的真假。难道真是有奇遇?

在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公司,了解他公司的状况之前,我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就作结论的。

“夏先生,请让我考虑两天可以吗?我要先去见一个朋友。”我谨慎地说。

他爽快地答应了;“可以,你一想好了就立刻打电话给我。这里是手机跟传呼的号码。”他一边说一边在名片上指,“我会保留这个职位最多一个星期,你最好快点做决定。”

这个时候我忽然问了他一句:“夏先生,您为什么愿意请我呢?”

“因为你健谈,思维敏捷,逻辑清楚,这样的女孩子不多见,我觉得你适合广告业。”他很自然地回复道。

***

一出候机楼的大门,我就被炽热的阳光弄昏了头,走的这两天适逢难得一遇的倒春寒,平均气温不过才十四五度,我又一向畏寒,身上一件薄毛衣、一件风衣外套,还在脖子上套了条丝质长巾,在这样的气温下,显然太不近这里的情理,难怪刚才下机时,夏明会对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你就穿成这样出去?不打算脱两件?”我看着他把西装搭在手上,就一件衬衫,也没打领带,我笑笑道:“怕冷。”

外面走着的人们,都只穿着一件夏装,短衣短裤裙子都属正常,偶尔有些穿长袖的,也不算扎眼,只是对比着我的长围巾跟立领风衣,实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推着我的行李,那个其重无比的大箱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扯下我的围巾,一边胡乱地把风衣外套脱下来,给一并塞进大拎包里去。这个大拎包是飞机上刚刚发的礼品,正好派上用处。毛衣穿在身上仍是太热,我顾不得显眼,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也一并脱掉,一股脑全塞了进包里,这下才觉得手脚轻松了起来。还好因为风衣够长,我的牛仔裤里就没有额外再加上一条秋裤,不然这腿上的燥热可就当真无解。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里五月份的天气也会这般热的。艳阳高照,一切都炽烈如火,南方的气候,和成都真是完全不同。我觉得这个城市,一定会拿同样的热情来欢迎我。

看见夏明也拖着他的行李出来了,他的西服没在手上,想来已经被收进了箱子里。刚才在飞机着陆前,其实空中小姐在广播中提醒过,说现在地面温度有二十九度,耳朵里听着,脑袋里却没充分理解这个数字的真正力量,这下,真是怡笑大方。

夏明看见他自己的车了,他的司机正把车开过来,他招呼着,还回过头来友好地问我:“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是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无功不受禄,先不说自己未必会去他那儿工作,就算真去了,也不能让老板的第一印象觉得自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再说了,刚才在飞机上也说过,小眉住的皇岗与他公司根本不顺路,我没有让他专门为我绕路跑一趟的权利。

“我去坐中巴。”我向他挥手道别,“我知道怎么走,谢谢你了。”

“那也好,随便你。”他也不再客气,向自己的车走过去,“孟小姐,我等你电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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