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菜也上得快，龙虾的头尾还被拿下去，煮了个汤重新送上来，那汤味极其鲜美，我喝了两碗还意尤未尽，但碍着两位老总都在，也实在不敢如平日里做老餮状，不然可真就是上不得台面。

饭间，严总似是随意地问了我些问题，无非是家乡哪里，在哪儿上学，家里几口人，在这儿过得习惯么之类泛泛的问题，我一一作答，夏明也在侧夸奖了我两句，就是十分浮面的工作认真、是个好帮手那种，很纯粹的老板对员工的夸赞。

一时汤毕饭足，两位老大也都放了碗筷，我正洗耳恭听他们的教诲。我相信他们俩叫我过来，绝不会是因为仅仅想要我陪他们吃顿饭，顺便关怀我两句这么简单，严总我虽不清楚，但就我对夏明的了解来说，他还不至于那么无聊。

“是这样的，小孟，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个事跟你商量。”夏明言归正传，“老严他们公司呢，正在筹备一部MTV音乐电视片的拍摄，这个你应该听说了吧？他觉得你的风格呢比较适合，想让你过去试个镜看一下，说是他们下头的人找过你了，你直接给拒了，是不是？”

原来还是这个事，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普天之下美女如云，我一是祖坟上没冒过青烟，二没去庙里烧过高香，像我这种不出众的，这种好事哪能就轮上我了？这位严总不至于是美女看多了，就想挑个普通的以显示他品味独特？他显示是他的事，我可不能跟着瞎起哄。那些三点式美女，我还当真高攀不起。

我继续拒绝：“夏总，我真不合适，你看过我身份证的，我都不上相，更别说上镜了。严总人家是大制作，我这种就不要去耽搁人家时间了，您呢，也肯定不会让我去出丑露乖的，是吧？”

夏明朝严总转过脸去，笑道：“你瞧，老严，我就说她是个有主意的，你自己跟她说吧。”

严总便亲自跟我谈起这事儿来：“小孟，我叫你小孟你不介意吧？”我当然点头称是，他比我大这么多，职位又远高于我，叫我一声小孟是理所应当。听他说道，“这次呢，我们拍的是一个音乐剧，是一种比较新的MTV形式，请香港那个名导演赖导出品，讲的呢，是一个年青歌手的三段恋情，分别在泰国、香港跟深圳展开，中间就是用歌曲来贯穿故事，男主角我们基本敲定，我只能告诉你，是最近上升劲头很劲的一位歌手，女主角方面，泰国跟香港那两段，我也有了目标人选，那么深圳的这段呢，是讲一个很单纯的爱情故事，需要一张清新质朴的面孔，所以觉得你比较合适，这才希望你来试个镜，至于行不行，也要试过镜才能定。你看，我们的制作班底很强的，不是那种小制作，而且我们将来这个片子会发行到全国乃至海外，影响力是肯定有的。”

单纯质朴清新，或许这就是他会选中我的原因吧？灰姑娘般的气质，大概可以算作我的优势之一，只是若说这气质可以弥补容貌上的不足，我却也不太相信。我应该是连灰姑娘都算不上，人家灰姑娘还有个富贵的爹，所谓居移气养移体，那番富贵的底气还是有的，所以才能赢得王子的青睐；我呢，顶多算个小门小户的乡下土气丫头罢了。

听上去，严总的话的确很有诚意，很能打动一般发明星梦的女孩子，只不过，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因为我不发明星梦。

何况这还是个爱情剧，里面只怕免不了那些搂搂抱抱的亲热镜头，我自小家教森严，自持甚谨，可没有那种“为艺术献身”的勇气。

但我知道不能够生硬地拒绝，毕竟人家老总亲自开了口，又只是叫试镜，不可太过拂了他的面子，免得叫人家下不来台，他记恨我倒不要紧，万一迁怒夏明跟公司，夏总铁定饶不了我。

我字斟句酌地委婉道：“严总的意思我明白了，先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这种机会真是难得。只不过，我父母有家训，绝对不许子女进娱乐圈，我这也是没办法，所以试镜还是不敢去，试了不行，那是给您公司白白添加工作量，万一行的话，我父母那边我实在不好交代，所以这才一开始就跟您的人说不去的。”

我自认为这番说法实在滴水不漏，既感恩了他的抬爱，又搬出父母祖训来，以示我的身不由己。

听了我的解释，严总有些意味深长地一笑，他也不再说什么，招呼小姐过来买单。

走出街口，夏明让我自己回去，打车费用公司可以报销，他还有事要跟严总接着聊。

目送严总的越野车绝尘而去，我轻松地去赶我的小巴，看来，这事是就此告一段落，港乐公司的影视拍摄，终于与我路桥两清，各自安生。

***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都跟着陈经理在忙那款食品公司果酱提案的资料准备工作，夏总那里的资料整理与文件归档，又交回给了陈敏，反正我现在的打字速度已经跟她差不多，我们两个工作内容就经常交叉，更多的内务被交还到她手上，而我的主要精力则放在了与客户的沟通上面。

陈经理正一心一意地培养我接替小阳的位置，小阳离开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就等他什么时候办理离辞手续。

这事情依夏明的性子，是跟陈经理说直接让他走人好了，大家都忙，就他这么工作得吊儿郎当，给大伙儿带来的影响不好。不过同事们都算宽容，新的任务自然不敢再派给他，就算他原本手上的工作量，也被自发地接了大半过来，小阳已经在公司一年多了，平时跟大家都处得挺好，他这番跳槽是为了“爱情”，倒也不算背叛公司，所以就一致同意原谅了他，等着他自己骑着驴找好马，自己下台阶走人。

小阳私底下跟大家坦白，说那边公司是叫他下个月去上班的，宿舍也要上班后才能分给他，这两天他并不是想在公司赖着，只不过实在没地方住，临时搬来搬去也不方便，所以请大家体谅则个。至于这几天的工资，他则可以不要，也不会让维护他的陈经理为难。话这么一讲开，夏明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我刚刚从客户那里回来，我是一上班就去了客户那里报道，以前顶多是送个资料偶露一面，自定了我当项目AE，这两天就去得勤，也才算混了个脸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那个市场部的总监助理东拉西扯了一上午，拍马恭维笑靥如花，连同半个市场部的人都被我逗都心情愉快了起来，终于从他口中，套出了他们明年的大致推广预算费用，以及他们出货量最高的通路区域，这些数据对我们比稿的策略制定，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陈经理的旧同学虽能提供一些他手上的渠道资料，但那只限于华东华南区，我们自己买的果酱类产品的分析数据报告中，所涉及的重推区域，又未必跟人家的实际执行力相吻合，万一数据有误，那我们的策略就有可能走偏，将影响最终的得分，我们得小心万分。

既然参加了这次比稿，又不用担心被黑，照夏总的指示，那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争取一举拿下。

这些数据被我拿到了手，也令我心情十分愉悦，原本陈经理计划，我至少得跟他们那儿耗到下周去的，没想到我这个新手出马，还比预想中的进度快些。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我能够快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AE？有了这个念头，我还真有些沾沾自喜了起来。进入项目组的正式AE，提成会比我以前的那种零碎跑腿高得多，我希望能尽快还掉夏明的钱，我可不喜欢老顶着“借款人“的头衔。

爸爸妈妈从小就教育我，再穷也不能借债，他们有他们的老传统，总认为借钱是一种非常丢面子的事，在他们眼中，面子大过天。我虽没有这种极端的面子观念，但自小耳濡目染，也就养成了习惯。

记得小学有一回，学校组织我们去新都春游，中午时我打开书包，才发觉自己因为外出春游太过兴奋，忙里出错，把饭盒给忘在家里了，自小家境普通，身上就没有过零花钱，那天中午看着同学们互相交换着带的食物，还有同学去小吃店买东西吃，我就默默地躲在一边，一直饿着，连小眉找我，我都躲着。后来老师发觉我没吃饭，好心地要拿了两块钱给我，让我去买些凉粉凉面吃，我都拒绝了，那副死犟的嘴脸，连老师都感无可奈何。

晚上回到家，自然先是被一顿修理，因为我的冒失；然后又接着被表扬了两句，因为我的守家规。

至于我“饥寒交迫”的境况与“懊恼失落”的心情，父母倒不甚关注。

我赶紧把这些回忆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十几年前的事了，想那些做甚？

刚回到办公室，还没坐定，小眉就已经打电话给我，她说，公司里要派她去广州出差两天，有一个急件业务，因为她公司临时派不出人手来，就只有让她去顶一下，需要今晚就走，带合同跟样品过去，明天看样OK的话，周一就可以直接签好合同让她带回来。她希望我能够请一天假陪她去。

广州那边她不熟，我也正好没去过，两个人一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她说，广州应该蛮好玩的，这趟去的话，可以用公款包吃住，我周日就先回来，不耽误我周一上班。

其实以小眉的能干，区区一个广州根本不会存在障碍，她找我陪，应付公事应该只占很小的一个比例，更多的原因，我想还是因为她的心情，张潮的金钱至上的实用主义，对她这么一个浪漫重情的人打击甚大，我这个朋友，是她目前心灵上唯一的依靠。

她找我取暖，我予她平复的空间。

幸亏我的工作进度超出了计划，我想找夏总请一天假应该问题不大，来公司这么久，我的考勤记录一向优秀到令同事们发指，如今肯请假，大家也会松口气吧。这考勤的标杆立得太高，我虽无所谓，但同事们终究会感吃力。

我答应了她，说等夏总回来就去请假。我们约好下了班一起走，坐晚上6点半的车。小眉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计划着晚上的活动，先在车上吃点垫底的，到了广州找家大排档，好好搓一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