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六十岁生辰，皇宫之中，自然是喜气洋洋。

我随着冥王留在正殿之中，女皇陛下亲自斟酒相敬：“冥王殿下亲自驾临，真是令朕这泱泱朱雀皇城倍感殊荣。”

“严重了。”冥王抬手执起杯子，小抿一口。目光却只停留在正面的壁画之上。

女皇陛下有些脸色红润，虽是身为人母，却仍像少女一般美丽，怪不得，先皇在的时候，整个朱雀皇宫中，唯有皇后娘娘堪称朱雀第一皇后。

“请。”

殿中的大臣已经相继而至，继而便是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你在看什么？”我微微探过身，小声的询问了一句。

在别人的眼中，我便是冥王身侧的女官，即使行为再为亲密，也是寻常的。

“看墙上的画。”他不假思索便出口，伸手指着那墙上其中的一个女子画像，那女子，婀娜身材，花瓣红唇，颊上粉红，一袭青色长裙曳地，说不出的尊贵。

“清央。”我喃喃开口道。

在这个朱雀城中，竟然能看见清央的画像，即使，我和清央已经几十万年未见，即使我对她的映像还停留在当日信手拈花少女时的光景。可自从见那画像的第一眼，我便能确定，那个被众人簇拥，高居飘渺云间的高贵仙人，便是清央。

“嗯。”他沉声应了一声，收回长袖，一手揽住袖子，继续抿了一口茶。久久才继续道：“你可知，朱雀城中的皇女，为什么会短寿？”

短寿，这个问题，似乎我从未考虑过，只听传闻中说，朱雀城中的公主，天生体弱多病，命不久矣，能活到六十岁，便是奇迹。

“难道不是因为，公主体弱多病？”凤凰一族虽是神胎孕育，可终究不抵经劫难修炼成神的正仙，若是仙胎不好，便是要摊上一辈子苦病甚多的命。

冥王撂下杯子，长袖搭在自己的腿上，道：“是因为，清央。”

“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沉着的看着壁画中的人出神，也许是因为，他本就对清央有着难以忘怀的情义，如今才会睹物思人。

我直起身子，缓缓开口问道：“清央不是凤凰，清央的母亲，是只仙鹤……”

其实，三界六道早已默认，世上唯有龙凤双族，可以担当帝位。而清央是只仙鹤，若不能毁了凤凰一族，她永远不可能真正坐上三界之主。

“本王在太古神界的时候，听闻清央和本王其中一个师弟，也便是东华说过，天地伊始，凤凰一族留恋凡尘，不肯成仙，不居太古。如此强大的神仙族人，却安心留在凡尘不念三界。她下令，命所有凤凰族人，三年之内，全部迁至上古。”

全部迁至上古？凤凰一族虽贵为神族，且身份尊贵，但凤凰一族天生喜爱无拘无束，贪恋红尘。若强行阻止凤凰一族居住天界，恐是要引得整个凤凰一族心生不满。

清央此举，难道仅仅是因为三界？

“后来呢？”我轻声问道。

冥王突然侧头望向我，眉头轻敛：“凤溪，清央是你的姐姐，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该去恨她。”

不该恨？难道这便是他久久不语相同我说的？一股心酸至心头溢出，原来，事隔多年，他的心中，还是留恋清央的。我想，如果没有凤溪，亦或者清央没有死，他同我，还能走到许诺一生的地步。

“嗯。”我应下声，继续问道：“后来呢？”

我关心的，终究还是凤凰一族，难怪自我苏醒之后，从未感应过凤凰一族的气息，原来，是因为她。

“本王只知道，清央下令斩了凤凰一族的长老。”

他描绘的如此轻描淡写，甚至，没有一丝丝情感。

“什么！”我突然加大了声音，“斩了凤凰一族的长老！”

顿时间，我只感觉，自己眼眶中渐渐湿润。凤凰一族的长老，她清央为了得到这一切，竟然对凤凰一族惨下杀手。

“凤溪，本王知道，这些事，你可能接受不了。”

我踉跄的退后了两步，一时间，只觉得脑中混浊一片。“她即使，做了这些事，你也不肯去生气？”

清央为了权谋，残害众生，他竟然能做到的，只是看看而已，甚至，都不愿开口。

“凤凰一族乃是开天辟地始祖，难道，你堂堂冥王都能坐视不管！”我冲着他怒火开口，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让他感受到愤怒。

他端坐着看着我，眉心拧出两道纹路，“本王只是冥王，不该管这些事。凤溪，本王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本王能做的，便是护着清央，你知道，本王心中的那个人，只有清央。孟娴，也不过是因为，长相如她……”

这几日，我恐怕听到最为动人心魄的一句话，便是，本王心中的那个人，只有清央。

莫名的一阵好笑，我顾不得身处何地，徒然大笑，但又有些牵挂，小心的开口问道：“你说，你喜欢孟娴，至始至终，都是因为清央，但是，我想问你，如果没有清央，你会喜欢孟娴么？”

我恐怕，在他的眼中，像傻子一般，去询问着他爱不爱那一个人。

但我心中仍在坚持，他在现实中，不是这副模样，这个幻境中一切都是假的……

可事实，却没有像我想的那般美好，他目色寒冷，起身握住我的肩，似乎一切在他的眼中都能化作万丈寒冰。“本王听说，太古神殿中，万年前曾有一缕魂魄入往生殿转生。那一缕魂魄，应该是凤溪帝女的吧！”

寒冷彻骨的声音，一点点打在我的心口上。他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要骗我到如今？

殿上的一切，似乎没有被我们的动作打断，喧闹的声音混着丝竹说不出的刺耳。

我抬袖拂开他的手，小声恨恨道：“冥王，你隐藏的果真深。”

他眸光寒冷，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淡笑，沉声道：“孟娴，凤溪，清央是你的姐姐，本王爱的人，只有她。青木一直想带你走，你离开吧，本王已经不需要你了。”他转过身去，面上满满的讥讽与不屑。

他无情的样子，深深的刺痛我的眼，眼眶中蓦然多出一滴泪水。我哽咽了一声，转身便是消失在大殿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我难以接受，我来到山头，拥住自己凉的发冷身子，蜷在花丛之中。

风吹开我的衣袂，花瓣被风扬起，从上而下洒在我的衣裙上，我想，他应该是故意说的那些话吧，为的便是逼走我。可是我不能走，即使他喜欢的是清央……

幻境之中，时日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思索，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做。

“凤溪，你究竟是谁？”我突然问了自己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今，我已经分不清我究竟是谁，是凤溪，还是孟娴，还是那个在幻境中依旧痴傻迷恋一个男人的小孟。

“帝女，你可知，为何幻境中，你变成了小孟，而不是孟娴？”这是青岚临行之前问我的问题。

那时，我摇了摇头，自己为何会变成小孟，我不知道。

“小孟，真名其实是孟熙，并不是帝座所认为的孟娴。孟娴，是她的双生姐妹。”

双生姐妹？

尽管我清楚，现实中的我，哪有什么双生姐妹。

万年之前，孟娴被调任冥界司命女官，她第一遇见冥王的时候，是在姐姐身受重伤的时候。彼时，冥王亲自带着孟娴，在荷花池中泡了三天三夜。

她听说姐姐受了伤，便着急的朝着摆渡爷爷要了不少灵丹妙药。偷偷的去看姐姐，却未想，遇见了冥王抱着姐姐，苍白的脸色丝毫没有掩盖住他身上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长广君说，冥王所行之处，必有紫龙之气。她虽是修行万年的神仙，道法低微，但也能感应到所谓的王者紫龙之气。

她畏缩的躲在不远的地方，只见了他侧脸一眼，便深深被迷恋至今。

仙界容不下双生仙人，自从她和姐姐相继成为神仙之后，却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孟娴，是她的姐姐。

她和他的故事很短，短的甚至都从未说过一句话。

直到，孟娴死的那日，她躲在树木丛中，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姐姐跳下万丈深渊。

那地方，戾气冲天，她头一次，见到冥王落泪。冥王拼了命一般在深渊中寻找，却未寻到孟娴的踪影。

她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甚至哭了很久。

在长广君的眼中，她大大咧咧，在喝酒这方面，甚至从未输过男人。她很坚强，但为了他，她开始像小女人一般，多愁善感。

她同孟娴乃是双生姐妹，天生便有互相感应的能力。无奈她只是修行万年的小仙，根本没能力在深渊中寻找姐姐。

万般无奈之下，她献出了自己的元神……

冥王找到了孟娴，可她，便是永远不能苏醒。

青岚同我说过之后，我突然感觉到，这个小孟，真正可怜。

我在忘川深渊中，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双生妹妹，心头竟有痛楚，我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她如画的容颜出了神。

青岚说，孟熙献出了自己的元神，死后，将自己藏进忘川深渊。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姐姐还能活过来，能和冥王过上幸福的生活。

命运让我成为孟熙，应该，是为了孟娴吧。

可是，孟娴也是孟熙，孟熙也是凤溪。这一切，似乎都冥冥中注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