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笑 快活翁偏惹忧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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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不是英雄汉,痴情笑把身躯换。

世间岂少痴情人,拈将傍样凭君看。

看时莫认说荒唐,迷魂汤内清。

自古云:情之所钟,正在吾辈。须晓得吾辈二字,原那风流倜傥识趣不凡的一等人,说如今有恋色者,开口把这两句挂个招牌,却不知此受非吾辈所好,吾辈所好大与此辈不同。就把吾辈所好的意味,细说与此辈听。此辈究竟是门外汉,怎能会得“情钟”二字之妙?况情钟妙处,原不单着意在女色一件,也有情钟山水的,寻幽探胜,自得山水间之快活也;也有情钟高隐的,侣樵问牧,自得高隐中之快活也;也有情钟诗酒的,青莲一斗百篇,伯伦荷便埋他,自得诗酒之快活也;也有情钟朋友的,如稽康千里命驾,庞公望衡对字,相慕相亲,李卓老常云,此天下极活的事,所谓以朋友为性命者是也。还有那情钟死后的,如曹孟德车过腹痛,徐孺子炙鸡絮酒,感慨悲思,见得吾辈意气真诚,不比那悠悠汛汛薄情之辈。至于女色一件,难道古往今来的人,个个是道学先生,不在此中着脚,不晓得其中情趣的么?譬如孔夫子是个大圣人,也说道吾未好德如好色,若非深于钟情者,不能说得如此透彻,就是面开章使咏文王之慕悦后妃,说到寤寐永之辗转反侧,描写其钟情景况,千载如见,若非吾辈,能描写得如此亲切有味?昔王山人也,曾有吾辈人方能有此情此景,必吾辈人,方能说得出此情此景。细思其言,始知“情钟”二字,断非偷香窃玉、迷花恋色的一班轻薄少年,可以混入吾辈中漫然称风流倜傥者。

且还有一说,吾辈中的胸襟,只在“情钟”二字内讨个快活,并不在“情钟”二字个执着,讨个忧愁。所以情到快活处,常自潇洒,就是情到忧愁处,偏会摆脱依然,原自潇洒,再不被情之所缚,蹙着眉尖,唱个害相思这遭。故得超爱河,渡苦海,证圣情罗汉的正果。如今又有人议论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凭他盖世好英雄,都为着一情难断,惹起忧愁。”究竟这种忧愁,原从那快活中来,不曾打破得迷恋关头,所以便不能够潇洒。只看楚项羽和着虞姬,歌舞夜宴,何等快活,及到乌江分手,慷慨悲咽,乃歌曰:“虞兮虞兮奈若何”,一条猛汉,竞葬于忧愁之中,岂不可叹?又看吕布在凤仪亭上,遇见貂蝉,何等快活,及相看,忽然想到相见难为情思也,何似当初如虎如狼的汉子,也不能割断忧愁,岂不可笑至极?汉武帝雄才大略,不免眷恋一李夫人,哀思,使李延年作歌曰: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只为执着了“情钟”二字,偏受了无数忧愁。更有魏武为一世之雄,到临死遗令云:“以吾妓妾皆贮铜雀台上,张设六尺床帷,月朝十五日,俱令向帐作伎。”却被王子敬笑道:“声伎之乐,正自快活,但亦何与死者事,而犹恋恋?”以上诸公,只可谓之情痴,总来算不得情钟也。只可谓之英雄一辈,总来算不得吾辈。可奈世上人,算不得吾辈者多,识得吾辈者少。非但没有吾辈中人,并这英雄一辈钟子,断绝已久。只有几个迷恋庸夫,沉溺于爱河苦海,被那情之一字,颠倒簸弄,再没个回头认岸者。又岂不可怜?

如今在下且说一椿迷恋故事,唤醒世人。譬如拨开黄雾,指见青天,使痴情汉子,个个心下豁然,再不认贼作子,走错路头。也是吾辈度世热肠,非但以妆点净丑脚色,博人一笑也。

却说天启年间,东粤有个国学生,姓蒙名栋,表字丹秋,却有邓通之财,但乏江郎之笔。娶同郡晏员外之女晏佛奴为妻,姿色平常,性怀妒嫉。有个从嫁女,唤小蛮,年方一十五岁,生得:

娇同乳燕,艳比夭桃,轻盈无力实难描。常恐风吹去了,更魂销,嫣然一笑把人挑。情在眉梢,又在眼梢。

小蛮虽是雏儿,却已早懂情趣,每日在房中伏侍,会说会笑,打动人心。蒙丹秋又是一个色中饿鬼,虽有了妻房,不免得陇望蜀,思想也要收在监生户上,只背着晏佛奴的眼,便去勾其颈,亲其嘴,捏手捏脚,面般戏弄。就是粗蠢丫头,尚且饶他不过,何况有情有窍,美貌风骚,我不偷他,他必想偷我者,分明嫩渗渗,香喷喷,一块好羊肉,常摆在口边,持斋的也要咽唾,贪嘴的,怎禁得不图一个美饱?但是蒙丹秋和着小蛮暗地里打得火热,可奈晏佛奴刻刻留心,不时呼唤,日里紧随身伴,夜间锁闭厢楼,监生娘娘的关防,赛过风宪衙门,约束森严,不容分毫疏漏,只少个地方起夫敲梆缉,拘管得蒙丹秋如顽童遇着个放松之处,容其走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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