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笑 快活翁偏惹忧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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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旧情人重寻旧穴,一个是新寡妇再里新法。美津津颠鸾倒凤,喜孜孜覆雨翻云。脸相偎,舌相含,诉不出长途愁绪;臂儿枕,腰儿抱,消不尽别后恩情。正是欢浓嫌放短,战罢恨天。

从来说新娶不如远归,他们却是来强如新,抱不,直睡到日午方起。小蛮忙去整治酒,邀请各位亲邻。不多时,亲邻齐集,通向着小蛮。随请蒙丹秋相见,各各相见毕,乐工使大吹大蒙丹秋出位定。蒙丹秋欣然作主,鞠躬把盏,曲尽东道之礼,与众亲邻极其欢洽。夜半始散。明日,从亲邻剧分作贺,重整筵席,推蒙丹秋坐了客位,以表庆贺之情。明日,蒙丹秋又自备答席,酬谢众人。一连吃了三日喜酒,外边人哄传道:“史家娘子新接了一个丈夫,说系监生出身,家里颇有基业,如今做了掌管替头,可不辱没了体面?”纷纷议论,吹入蒙丹秋的随仆耳中,悄地报与主人知道。蒙丹秋为情所迷,只图眼下快活,并不别生疑虑。

那知住了数天,一日睡尚未起,见丫鬟们慌慌张张走进房来,报道:“国太即刻到庄,大娘可快起身梳洗。”小蛮披衣不迭,手忙脚乱。一面梳洗,一面唤人打扫厅堂,一面推蒙丹秋快穿了青衣小帽,到庄外迎接。分付要远远下跪,到厅堂前又要阶下叩头。蒙丹秋茫然不解,扯着小蛮:“国太何人?来做什么?何故也要我更衣迎见?”小蛮道:“此时不是讲闲话的,且依着我迎见过了,与情由。”蒙丹秋见小蛮先换了青衣,急忙要到候,只管催其同去。无可奈何,只得依其更换双走出堂前。早听得吆喝之声,渐近庄前。庄丁传报道:“国太到了,快去迎接。”小蛮恐蒙丹秋迟延误事,一只手扯定同行,分明乳娘搀着小孩子一般,不由他做主,扯到庄前便跪。蒙丹秋举头观看,但见:

[车并]车绣幔,卫拥虞侯,执拂随侍女,置一顶彩凤金黄盖,擎两面团龙令字牌。却疑王母降瑶池,原来世妇排仙仗。

却说一乘大轿,整面仪从,直抬到堂中歇下。卷帘下轿,乃是一位雪鬓老夫人,端然坐在正中间一把交椅上。小蛮紧紧扯着蒙丹秋,一齐在庭前叩首。叩了四个响头,堂上传呼道:“起来,国太有话分付。”小蛮才敢站起。侍卫们喝蒙丹秋俯伏阶下,止唤小蛮上堂候命。小蛮又叩首献茶,国太乃开言分付道:“闻你新接了丈夫,甚为可喜。又闻即系你的旧主儿,更心得下。今日我特来,把庄上帐目亲自交盘。”无差误,便唤蒙丹秋上堂,左右喝声跪下,蒙丹秋于势垣赫,虽毫不知头脑,却安敢不跪,跪,国庆定睛观看一回,方令左右取过册子来,付,内开田产粮米之数,约有廿万余,交付明白,蒙丹秋叫什么名字,小蛮代为禀话道:“他叫做蒙丹秋,原籍系广东南雄府保昌县监生。”国太道:“这所在房,积祖是姓史的掌管,不想你丈夫身故,既无子息,又无门房族姓,你如今续了新夫,还该照旧姓史,以见接代旧人之意。我就改唤他做史蒙秋,赏其花红银二十两,明日可写一身契进府,以便造入掌管姓名册内,听候不时呼遣。”小蛮应声晓得。又唤蒙丹秋叩头作谢。国太即便起身上轿,小蛮又扯着蒙丹秋先赶出庄门,跪在道旁叩送。左右喝声起去,才敢回身到内。

蒙丹秋活像一泥傀儡,但凭提线者牵来拽去,心下鹘突异常。正要细问,小蛮只见堂中济济而立,却就是前日作贺的一班亲友。见了蒙丹秋夫妇进来,都上前作揖致谢,各自捱齿坐定,上首有一者开言道:“前日我们进府禀知,国太说大嫂兄,国太不胜喜悦,所以今日亲来交割帐目,我们到庄,公同作眼,要蒙兄写一掌管身契,在这里相候,”小蛮道:“前日续婚,原出意外,其情,尚未与他说明。待我今晚细剖情由,方好令契。列位伯叔,可从容到明日罢。”那年老者不觉失笑道:“日来果然正务甚忙,那得闲工夫讲这闲帐,但国太有令,刻难迟缓。大嫂既不曾说明,如今待在下说明了罢。”蒙丹秋道:“小弟实为不解,愿得详示。”那年老者道:“这所庄房,乃开国功臣魏国公府中建造的,积祖就是史家掌管。今春史伯存亡故,国太怜念累世犬马,不忍更移别姓,所以分付大嫂,招夫顶代。国太就是俺家大老爷之母,大老爷现今在朝,府中一应事体,都是国太主张。老兄,你既愿入赘,又亲受交盘,写立身契,也是不费词说的。”蒙丹秋听了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如梦中推醒,忽然跌脚捶胸,指着小蛮道:“你好误我。”小蛮道:“你上门来寻我,我怎么误你?”蒙丹秋道:“我上门来寻你,本是一片情钟陷人坑来,活埋我,可叫得有情女子么?”那年老中解劝道:“老兄,岂不闻古语云,生米煮了熟饭,大嫂,却也迟了。”蒙丹秋:“列位老哥不厌污耳,弟细诉衷肠。这小妮子是小弟家中之婢,为因室不容,变卖远方。小弟曾与此婢有生死之约,系念,妄想重圆。不弃家寻访,访到金陵,适于门首相遇,此时惊喜欲狂,未及详询根由,遂为此婢所愚。匆忙作合,弟虽失于情痴,然此婢不应相欺,将小弟一个清白书生,猝地陷为下贱。既已受其捉弄,生米煮了熟饭,弟也没有别样计较,或投缳或赴水,寻个自尽便了。弟之始念,只指望飘萍再聚,双还故乡,不想今日他竟做催命冤家,使我枉作他乡之鬼。”说罢,放声大哭。那年老者道:“你真还是书呆子气味,你且听我讲来。今日失身府中,因他在前不曾说明,怪不得你埋怨。但大嫂既向系你家婢子,明明是下贱之人了,你是堂堂一主翁,岂少个不下不贱之人与你婚配?你何苦远方跋涉,立意要寻婢子会合?既情愿与婢子会合,这下贱二字,你自家寻讨的,却埋怨来?难道也是他不曾说明出身么?莫怪我说,觑举人进士,犹如蚁虫一般,区区监生,何足们子弟,也有多少进学的,也有多少援例的,学,还有十倍足下的在那里。文墨相知间,未人钦敬,岂因属身府中,一概以下贱相待?况监生算不得高作,掌管也算不得低微,你也休得妆腔推调,我还有一句顶门针,唤醒了你。既娶了府中的妇女,身契写不写,总则是我府中人了。”总得蒙丹秋垂首丧气,没有半句登答,呆呆对着众管家坐下。众管家道:“老蒙,你还是写了身契便宜。若不写时,你无媒苟合,少不得要坐你一个流棍奸淫的罪名,送到当官,用刑推问。你那时监生的职衔,换得个配军就彀了。请你自去算计,还是做配军好,还是做掌管好?你若到配军的地位,史家大嫂又未必属之于你,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军?”满堂人都哄然笑起来,道:“好个赔了夫人又折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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