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马长寿在东门操场外见到了吴青莲与吴梅，他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吴青莲倾泄。马长寿朝四周望了望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说完，他在前面开路，青莲紧跟在他的身后，朝外挤去。

马长寿究竟有什么话题要对她说呢，吴青莲心里蹦蹦直跳。

青莲跟着马长寿在街道上七转八转，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城郊区的一片山岗上。

这里，四处都是树木。上山的路全是小路。路边长满了荆棘和野草。

“马书记，您带我来这里干嘛，有什么话，你说。我洗耳恭听。”青莲心里有些发慌。

“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爬到山顶，那里有一座碉堡，十分清静。我有许多的话想对你说，走吧。”

马长寿伸出手拉着青莲朝上走。

“马书记，您松开手行么，叫别人看见多难为情。”青莲心里蹦蹦直跳，她还从没有和男人拉过手。

“嘿嘿，这儿哪里会有人来，别害怕，我拉着你，小心摔倒。”他不顾青莲的羞涩，拉住她朝山顶攀登。

他们俩终于来到了山顶。这里，过去是日本人建立的碉堡。只要控制了这个城市附近的制高点，全城就在火力点的掌控之下。

这座碉堡修得实在结实。碉堡高二十余米，分为上下两层，全使用花岗崖石堆砌而成。碉堡有许多射击孔，架设机枪，易守难攻。碉堡顶上还有一个平台，能够架设迫击炮。可想当年，小日本花费了多少精力修建这座碉堡。

马长寿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他掏出毛巾在那石块上掸了掸灰尘。朝青莲笑笑。

“坐吧，找你来，我们随便聊聊。”

青莲顺从的坐下去，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马书记，您找我来，就是为了聊聊？”

“嗯啦，就为了...和你..你..聊聊...”他突然变得有些扭捏，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您找我想聊些什么？...”她的脸绯红，开始发烧。

“你别这样您呀您的叫我行么，听着多别扭。你叫我老马就很好嘛。”他一本正经的说着。

“那不行，叫你老马？多不合适，毕竟你是我们那里最大的官儿，叫人听见，像什么话？”青莲摇头。

“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俩么，你何必这么拘谨。我们就只当是朋友之间谈谈心。”他说得很诚恳。丝毫都没有矫揉造作。

“唔，我还是不习惯叫你老马，你是区委书记，又是土改工作队长...我是地主，怎么能够这样称呼你...?”她犹豫着。

“说了老半天，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他有些发急，脸涨得通红。

青莲瞧见他这模样，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男人，别看他在大会上作报告时，能够条条是道的说出许多大道理。可是，单独见了女人，也会红脸。

“老...马...”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哎，这就对啦，你就叫我老马。”他高兴的露出了笑容。

“你想和我聊什么？我们之间有得聊吗？你是大干部，我是一个地主...被打入了最底层...”她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地主怎么啦？你捐献了所有的土地，由工作队分给了贫下中农。你是一个开明地主，再说，你不是坏人。你为民族立过功，你打过小日本。你爸爸是抗日英雄，至今，人们都还在怀念他。我们总不能够好坏不分，眉毛胡子一把抓吧？青莲，我喜欢你，不是一两天了。今天，我特意约你来这里，就是要对你表明心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共同生活吗？”马长寿突然激情迸发，他一口气说出了心里话。他眼瞪瞪地望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沉寂，长久的沉寂。老半天，吴青莲没有任何话语。她的心在颤抖，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她的喉头哽咽，她说不出半句话来。她就这样默默的望着这个心仪已久的男人。

“你倒是说话呀，刚才，我掏心窝子的话都说给你听了。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态度？”他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老马，你叫我说什么呢？你与我这样的情形合适吗？你是干部，领导干部。我是你们**的对象，是一个地主。你们不是讲究阶级和成分的吗，你要是和我在一块儿，难道你就不怕上级撤你的职，罢你的官？”吴青莲心里的热**薄而出，她压抑了许久的话，这个当口上全都宣泄出来。

“青莲，出身不由己，不能够选择。可是，道路却是自己选择的。你能够大胆地检举揭发周烈，你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你的阶级立场。我们能够对你求全责备吗？嗯？不能！你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好女人！我今年三十五岁，虚长你两岁，没有成家，没有老婆，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他张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这个有些惊恐的美丽女人。

“不，我不能！我不能够接受你的爱！”吴青莲摇着头，大声的哭泣着。

“青莲，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够接受我？”

“我是个有污点的女人，我，我，不能够毁了你的前程。娶了我，你会后悔的...呜呜呜......”她索性大哭起来。

“青莲，好青莲，你听我说...”他突然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我不要听...”她哭泣着，在他的怀里挣扎着。

“青莲，我..我是真心的...”他紧紧的吻住了她那柔软的嘴儿。

她不再挣扎，她倒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啜泣。

他惊呆了，他不懂女人。他只是紧紧的抱住她，在她的身上温柔的抚摸。

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他掏出毛巾替她擦去泪水。她睁开眼睛盯住他问道“老马，刚才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嗯，天地作证，我说的话，全都是认真的。”他点点头。

“你不嫌弃我是地主出身？”

“不嫌弃！”

“你不在乎我和周烈有过一段情缘？”她搂住他的脖子问。

“他都是死人了，你还提这事儿干嘛？”

“老马，你真好！”她动情地说道。

“唔...”他没有回答，只是热烈地吻她。

“青莲，这辈子，我就选定你啦！我要娶你做我的老婆，你愿意吗？”他抱住她问。

“长寿，我愿意，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做你的好女人。”

青山作证，马长寿与吴青莲在这青山顶上彼此做出了承诺。他们要相亲相爱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尔偕老。两颗干渴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他们不再忸怩，他们张开臂膀紧紧搂住心爱的人。热血奔涌，激情澎湃。大地做床，蓝天当被。他们抛弃了一切世俗尘缘，忘我地滚在了一起......

青草湖区的区委书记，土改工作队长马长寿决意要和吴青莲结婚了，他向县委齐良书记打报告申请结婚。

“你真糊涂！马长寿，你，你，你怎么能够找一个地主分子做老婆？难道你想老婆想疯啦！？”齐书记怒火升腾，他指着马长寿的鼻子质问。

“齐书记，她虽然是地主，可是，她和一般的地主不同。她是开明地主，在抗日战争中杀过鬼子，立过战功。再说，她还主动献出了土地，如今，她只剩下几亩土地，两间房屋，靠自己劳动养活自己。我怎么就不能够和她结婚，我的好书记。我求求您，批准了我们结婚吧。”马长寿和齐良书记是同乡，两人是一个村子的邻居。齐良当团长后，马长寿就在齐良手下当营长。彼此十分熟悉，南下时，他跟随着齐良团长来到岳阳，被分配到青草湖区担任区委书记。

“你呀，真糊涂！这种事情我不会批准的！你看咱老家的黑妮，多好的一个姑娘，人家上赶着追你，想嫁给你，你偏偏看人家不上。这下倒好，你找了一个地主做老婆，难道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齐书记拉下了脸斥责他。

“书记，你不了解她的情况，她是个好人...”

“糊涂！地主哪有好人？天下哪一个地主不剥削农民？长寿同志，你的阶级立场大有问题，看来，你应该好好清醒清醒了。不然的话，你会严重丧失阶级立场，会要犯重大的错误！”齐书记义正词严地警告马长寿。

“书记，我是铁了心想娶她做老婆，你就发发善心，给批了吧。”他开始哀求。

“长寿同志呀，我是不会批准你们结婚的。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好，为你的前途着想，为了保护你。南下时，你的老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她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犯错误，你好好儿想想吧，什么样的姑娘不好找，你却偏偏要找一个地主？”

“书记，我，我，已经答应了她，要娶她做老婆的，我不能够言而无信。”

“丧失阶级立场的事情，你就不应该做。你，去！马上把这桩婚事给退了！”齐书记斩钉截铁的命令。

“书记，这婚事，我，我，没法儿退...”

“为什么没法儿退，嗯？”齐书记紧紧的盯住他。

“我们，我们...都...那个..了...”马长寿嗫嚅的吞吐着。

“你们，怎么啦？”书记的脸色铁青。

“我们，都...睡在..了一起...”

“好你个马长寿，你竟然敢和地主婆睡到一起，你，你，你还有没有阶级立场？”书记的脸开始扭曲，他额上的青筋凸出，牙关咬得咯咯直响。

“书记，她都有了..身...孕，你叫我怎么办？”马长寿苦着脸嗫嚅着。

“你呀，真不争气！你就等着挨处分吧，你...”说完，齐良书记怒气冲冲地走了。

马长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葫芦岛。他顶住一切压力娶回了吴青莲。结婚的那天，村子里的人来了许多。他们为这对新人祝福。

区委会和土改工作队里许多人没有来。他们想不明白，马长寿书记怎么竟然会娶吴青莲，她不是刚刚被划为了地主吗？

吴梅帮助青莲筹办婚礼，她心里也捏着一把汗。

“看马长寿书记一直没露笑脸，难道他有难言之苦？这桩婚事谁知道是福还是祸...”吴梅在心里暗暗的沉思着。

夜深，祝福的人们散去。新房里只剩下小俩口儿。

“长寿，好几天都没见你笑，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也好替你排解。”青莲关切的问他。

“青莲，没什么，我们睡吧。”

“不，你一定有心事，你要不说出来，我哪里能够睡得着。你我既然结为了夫妻，有什么事情，你不应该瞒着我，说吧。”她紧紧的搂住了丈夫。

“青莲，组织上不同意我们结婚...”他只吐出了这一句，就不再言语。

“长寿，那你该怎么办？”她抬起美丽的大眼睛望着他。

“怎么办，我就这么办。”他紧紧的抱住了她，开始亲吻。

“别，你倒是说明白呀。”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着。

“管他的，我们照样结为了夫妻，你放心，我这辈子会好好呵护你。其他的，不算什么。”

“县里没批准你的结婚申请？那你今后可怎么办？”

“嗯，不怕，我拥有了你就足够了。组织上可能会要处分我，管他的，我们早些睡...”他的眼里滴下几滴眼泪。

“长寿，我真命苦！好不容易遇见了你，原以为这辈子有了依靠。可谁知道，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要不，你还是听组织上的话，另外找一个阶级成分好的姑娘成家吧...”她的眼里涌出泪水，小声的啜泣起来。

“青莲，你放心，你都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够作出那损阴德的事情来。无论受到什么处分，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他抱紧了妻子，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抚摩着。

“长寿，你为了我，做出了这么多牺牲，我，这一辈子知足了。我会用我的一颗爱心回报你，今生今世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女人，我要守住你，为你生一大堆的娃娃，做你的好女人。”她吹灭了灯钻进了被窝。

县委会里，正在对马长寿娶地主做老婆的事情进行讨论。

究竟该给马长寿一个什么样的处分，是这次县委讨论的主题。

“我看，他丧失阶级立场，就应当开除他的党籍，撤销他一切职务，将他遣送回原籍劳动改造。”组织部副部长苗根生发表意见。

“这确实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刚刚打倒地主，划定阶级成分，他就不分敌我，这在群众中会造成多坏的影响？我建议给马长寿开除党籍，撤销职务的处分。”副县长杨震畔望着县长罗西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罗西芳心情十分沉重。马长寿作战英勇，工作积极主动。没想到，这次，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一时没做声，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他还想看看齐良书记的态度。毕竟给一个什么样的处分，关系到一个革命干部的政治前途与命运。他不想草率的做出结论。

“嗯，”齐书记清了清嗓子。大家明白，他要开始说话了。

会场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想听听书记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马长寿同志立过战功，前一段的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应该说，他在拿枪的敌人面前是一个英雄。为我们党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可是，他经不住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在糖弹面前打了败仗，他败在了一个颇有心计的地主婆手里。

因此，我们要在全体干部会议上，对他这种丧失阶级立场的严重问题进行狠狠的思想批判。批判他骄傲自满的情绪，批判他滋生享乐主义的思想。我们要以此作为教训，教育所有的干部，所有的党员，要永远的保持戒骄戒躁，永远的保持谦虚谨慎的工作作风。因此，对于马长寿同志给于严厉的处分是完全应当的。可是，我们不能够一棍子打死他，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毕竟，他为革命做过一些贡献嘛。”

齐书记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朝会场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罗县长身上。

罗县长何等精明的人，他立刻咳嗽一声开始了讲话。

“我完全赞同齐书记的意见，对于马长寿同志的错误，我们应该思想批判从严。组织处理上留一条出路的政策，为此，我建议给马长寿同志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至于他的职务嘛，我建议免除他一切党内和行政职务，调到县政府后勤科，负责看守传达室，以观后效。我的话说完了，其他同志还有不同意见没有？”他朝会场扫视了一眼问道。

“同意。”

“同意这个处分，就看他能否改正啦。”

“就这么办，他的事例能够给我们每一个人以警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