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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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玲在中型卡车旁边比划着:“师傅,捆好啊,这些桌椅是母校孩子们盼望已久的,捆结实点,别掉下来。”

杨玲给母校的孩子们订做了八十套木桌椅,租了一辆中型卡车,准备送抵母校。白皙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她抖落羽绒服上的雪花,上车。

杨玲的腿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圆圆的鼓鼓的,立起来高过杨玲的上半身。

“小老妹儿,你可真会算计呀,往死里讲价,这车厢里装满了,驾驶室你又装满了。”那个中年司机无奈地摇着头。

“老哥,你不知道我的职业,告诉你吧,我是三家企业的会计,精着呢。”

“真没看出来,就你一个人兼三家企业的会计?那腿还不得跑断哪?”

“老哥,你真落伍了,现在这个年代,啥都讲究快,都用电脑做账了。又快又准。”

“看你这一脸幸福劲,不少挣吧?”司机露出羡慕的表情。

“幸福并不在于你拥有了多少金钱,而是你对它的态度。”杨玲若有所思,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孩子们张张幸福可爱的笑脸,那背着破旧的书包,穿着不合时代不合年岁的衣服,守着简陋的教室,简陋的桌椅,洋溢着幸福的孩子们。那几个穿着朴素,语言朴实,守着孩子们成长,看着孩子们进步便露出笑容的老师,那个身材娉婷,貌美如花的师范毕业后坚持回母校执教的小姑娘,甜甜的笑。曾经,杨玲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地寻找幸福,也曾跟田园屡次辩解过幸福的含义,而今在母校,她终于明白“幸福的根本,并不在于你拥有了多少金钱,而在与你减少了多少欲望。”

雪稀稀落落地下着,那个在杨玲心中挂牵的小学校展现在眼前:一排红砖白瓦的房子兀自在凛冽的风中矗立着,屋后的一片杨树裸露着光秃秃的枝丫,在朔风中瑟瑟呜咽。操场上的篮球架旁有三三俩俩的孩子在兜着圈。这是一个正在重新扩建的小学校,四周亦没有围墙,一圈稀疏挺拔的杨树成了天然的屏障。

孩子们围在卡车旁雀跃着,几个男老师上车卸下桌椅,杨玲在女老师和孩子们的簇拥下,走进教室,打开大旅行包,里面是学习用具,杨玲幸福地分发着。上次那个丢了文具盒就哭泣的小女孩笑了,那个舍不得丢弃铅笔头的男孩儿笑了,那个连方格本反面都用的小丫头笑了。杨玲笑了,她终于找到了那久违的沉甸甸的幸福。

校长走了过来,这是一个从本校走出去,考上师范学校,毕业后又回到母校任教的高个敦厚的中年男人,名叫宋力群。三十而立,至今仍孑然一身。据说当年和女朋友在师范学校相识相恋,毕业后他拒绝了女朋友家的好心安排,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小山村,至此他们之间曾至死不渝的爱情也土崩瓦解。

宋力群激动地走到杨玲面前,憨厚的脸上挂满感恩的笑容,“杨玲,真是太谢谢你了,所有的孩子都用上了新桌椅,谢谢你。”

“宋校长,以后这谢字再也不许提起,这是我甘心情愿做的事情,是我的意乐。我还要感谢你给了我机会,让我给母校尽一点心力,我感觉特幸福!呵呵。”杨玲欣慰地笑了。

“杨玲,那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宋校长,虽然我们当年不是同班,但是一个年级的,叫我名字就好。”

“我想叫你校长,我从心里往外敬佩你当年回母校任教的勇气,换做是我,我做不到。”

“而你所做的,别人也做不到,你更让我佩服。”

杨玲在宋校长和老师们的感激声中,在孩子们的恋恋不舍中上了卡车,回城。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卡车在国道上放慢速度行驶着,车至转弯处,一辆三轮摩托迎面急速而来,卡车司机用力踩刹车,由于刹车过猛,瞬间,车和人都折进路旁的沟里,卡车司机惊魂未定地从车底下钻出来寻找杨玲,却见杨玲的右腿被死死卡在车身底下,此刻,室外的温度越来越低,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吹打在人脸上,有一股刺骨的痛。卡车司机拼劲全力试图抬起卡车,无奈车身纹丝不动。杨玲嚎哭着,她感觉自己的腿已没了知觉,她绝望地给宋力群打去了电话。

等到宋力群租了四轮车和众老师赶到时,杨玲的嗓子已完全哭哑。众人合力抬起卡车,杨玲的腿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冰冰的已没有了知觉。宋力群情急之下拦截了一辆去往城里的面包车。

杨玲声嘶力竭地嚎哭着:“我的腿完了……完了……完了……”宋力群不去理睬,他迅速脱下杨玲的鞋,扯掉杨玲的袜子,解开自己的衣扣,把杨玲冰冷僵硬的右脚贴在自己胸口,杨玲怔住了,瞬间又嚎哭起来,“我的腿完了……完了……”她绰起电话打给田园:“园园,我的腿……园园……我的腿……”

宋力群依然不去理睬她,他拉开杨玲羽绒棉裤的裤腿拉链,用力向上撕扯,一条已被砸肿了冻成紫色的右腿裸露在杨玲眼前,杨玲异常躁动,她疯狂地哭喊着,“我的腿……我的腿……”宋力群强行把杨玲按倒在车后座上,他敞开自己的衣襟,整个上身伏在杨玲冰冻臃肿的腿上,刹那间,杨玲石化,她不再躁动不再哭喊,车里异常的安静,暖流慢慢地涌遍杨玲全身,渗透到冰冻的腿里,杨玲的眼前呈现一片温暖的红光。

赶到骨伤医院时,宋力群用自己硕大的羽绒大衣裹住杨玲,在面包车司机的帮助下,抱起杨玲奔向医院。此刻,田园早已等到医院的大门口,杨玲看见田园,绝望地哭着喊着:“园园,我的腿完了……园园,我还没有谈恋爱呢,园园,我还年轻呢,园园,我还有父母孩子呢,园园,救我呀……救我……”

宋力群全然不顾她的喊叫,在田园的引导下,迅速地奔向急救室。片子出来了,幸运的是杨玲的骨头没有损伤,只是肌肉被严重砸伤,冻伤。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先不停地按摩伤褪,使其迅速恢复温暖,然后再涂抹一些冻伤膏,吃一些跌打损伤药,亦不用住院。杨玲突然又放声大哭起来:“我说我不能残废吗,老天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还没恋爱就残废了,呜呜呜……”

宋力群也擦了擦汗水,默不作声,继续按摩杨玲的右腿。

“杨玲,别哭了,今天要是没有人家,你这条腿保不齐就废了。”

“宋……宋校长,谢谢你,你救了我的腿。”杨玲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杨玲家,田园帮着做好了热粥热菜,宋力群的手摁着胃部,大汗淋漓,他靠着沙发扶手默默地坐着,杨玲这才回过神来,这一路上自己冰冻的腿一直在宋力群的前胸暖着,他把自己全部的温暖给了我,却把冰冷留给了他自己,这五脏六腑能好受吗?她的心里升起深深的忏悔。

“园园,那个床头柜里有胃药。”

宋力群服了药昏昏睡去。杨玲感动得跟田园低声讲起了途中的经过,田园黠笑着,“杨玲,你的恋爱开始了……”杨玲的脸上又一次红晕笼罩。田园陪着杨玲安然入眠。

早晨的闹铃声响起,三个人从梦中惊醒。宋力群蹑手蹑脚地走近杨玲卧室门口,“杨玲,好点儿没?”

“嗯,马上下床,你好了吗?”

“嗯。”

田园的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告知田园甜甜拉肚子并有些发烧。田园匆匆离去。

宋力群帮着收拾屋子,他这才好好打量这个两室一厅九十多平米的屋子,简单的装修,简单的摆设,唯有窗台上满满的清一色的兰花略显繁琐。宋力群把热好的饭菜端到杨玲面前,杨玲一口一口地吞下热粥,眼眶微微灼热。

《尼罗河上的惨案》有一句话很深入人心,“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人来爱她。”

曾经,在杨玲的梦里出现过这样一个爱她呵护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倔强刚强,善良笃定。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希望有一个人能真心爱她宠她陪伴她。而今,命运却以这样的一个形式把他送到她面前,让她的心惊颤不已,泛起层层波澜。她夹起一块肉放进宋力群碗里,“力群,多吃点儿,一会儿再吃点儿胃药。”她的声音柔美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如夏夜拂面的晚风,如初绽带露的玫瑰。

宋力群从碗里抬起眼,呆呆地,眼里有星星闪动。很多年没有听过一个女人如此柔美的声音在耳畔低旋。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和一个女人近距离地接触,甚至是肢体的接触,他感到久违的爱恋与神圣。

“杨玲,你,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样,腿上的伤就会好很快。”明明是想说一句仰慕的话,却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和大多数人一样,相信爱情更相信门当户对。所以他尽管心里波涛汹涌着,表面上仍强装平静,他静静地帮着收拾好饭桌,呼唤杨玲,“杨玲,你坐到沙发来,我给你换药。”

杨玲顺从地坐在沙发里,宋力群蹲在地上撩起杨玲的睡裤,用棉签轻轻地在杨玲的右腿上涂着冻伤药膏,然后用嘴吹着,杨玲的心剧烈地翻搅着,宋力群的心里疼惜着,“我走后,你得找一个临时的保姆,照顾你一些日子,你告诉我劳务市场在哪儿,一会儿我去帮你雇。”

“明天是周日,到哪儿去雇,只好劳驾你了。”

“什么劳驾不劳驾的,你为咱们学校做了那么多好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人是有情动物,那是我的母校,我对它有感情,所以为它做点事,我心甘情愿,那也是我的幸福。”

寂静的夜里,宋力群躺在席梦思床上,盖着杨玲盖过的被子,枕着杨玲枕过的香枕,他的眼前又反复出现杨玲回母校的身影……

“曾经,在梦里我们素不相识,醒来时,却发现我们原本相亲相爱。”

杨玲这个名字已在宋力群的心中根深蒂固,杨玲这个人已悄然走进宋力群的心里。

周日晚上,宋力群照例帮杨玲换药,杨玲坐在沙发里,宋力群坐在地毯上,轻轻挽起杨玲的睡裤,而后慢慢地在杨玲的腿上涂抹药膏,他动作轻柔专注,丝毫没有嫌弃之意,杨玲的心里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温情,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简单安静,稳重善良,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搭在宋力群的肩膀上,“力群,我以这样一条丑陋的伤褪面对你,你竟然一点都没嫌弃,还……”杨玲的眼里有了一层雾水。

“杨玲,我没觉得它丑陋,相反,我倒觉得这是你美的另一种体现。杨玲,你有一颗比钻石都美的心,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美。”宋力群的眼里似乎放着光。

杨玲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在她过往的生命中,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男人。一直以来,爱情对于杨玲来说,就像奶油蛋糕上的草莓,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爱情这个神圣的字眼压根就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那些年,她所追求的就是物欲之爱,肉yu之爱。感情之爱,灵魂之爱她从没奢望过,更不知如何驾驭,“力群,我……我……”

“杨玲,明早我把你交给你妈妈,我就回去啦,你要坚持换药,好好休息,过几天,你的腿肯定会痒,千万别用力抓,抓破了容易感染,如果你需要我,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好。”杨玲用力吞咽着泪水,她愈来愈感觉,这世间的幸福远不是金钱能衡量的,幸福它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在平淡中衍生出来的平淡的感动。

白落梅说:有时候,伫立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心底会涌出莫名的感动,觉得人的一生多么不易,我们应该为这些鲜活的生命感到温暖,为凡间弥漫的烟火感到幸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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