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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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身侧,这种场合不适合属下跟随罢?”琉璃听闻了高孝瓘要自己随同一同前去围猎场,想了想还是犹疑道。

“没什么不可跟随的,”高孝瓘笑道,“你是我的暗卫,自然要时刻贴身保护才是。”着,他话锋一转,戏谑道,“再者,我这样一个文弱的公子哥儿,万一被野兽冲撞,那可就全仰仗你来救我了。”

“……”被这厮看穿了内心想法,琉璃面色不由得微红。

到底是个丫头片子,平日虽总是冷冷淡淡,一旦被拆穿了心事便完全掩饰不住尴尬了。高孝瓘抿唇,一双潋滟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明日你便装扮成替我拿弓箭的厮便好了。”

琉璃不禁问道:“公子不是也要参与围猎吗?为何弓箭却要属下背着?”

高孝瓘闻言一挑乌黑的眉尖:“我这样一个文弱的公子哥儿,怎么能背得动那么沉的弓箭跑十数里的路?”

琉璃:“……”他绝对是故意在折磨她的,绝对!

很快便到了陛下定好的围猎的日子,城郊的秋围猎场早已严阵以待,此时彩旗飞扬,车马嘶鸣,喧闹的声音直上云霄,回荡在秋高气爽的长空。

宣帝高洋很是兴致勃勃,绣边精致的胡服外罩了件锦缎镶黑尖儿狐狸毛滚边的披风,愈发衬得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他指名了现年不过十岁的皇太子高殷与一干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们,包括了高孝瓘及其三哥高孝琬,五弟高延宗等,允诺道:“你们几个儿郎此番便来比试比试,看看谁的箭法更精,谁打下的猎物多,朕今日重重有赏!”

一番跟随的勋贵及大臣纷纷附和赞誉:“太子年纪虽,但文武双修,又天资聪颖,这次围猎必然会拔得头筹的!”

“不仅太子,听闻孝瓘公子也颇为精通骑射箭术,今日臣等可以大饱眼福了。”

宣帝听了自然龙心大悦,笑呵呵地冲着那堆跃跃欲试的少年们道:“听到没有,今日必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去罢!”

琉璃却是真的换了厮的衣衫,背着高孝瓘的弓箭跟在马后,心中已然将眼前英姿勃发的少年诅咒了一万遍。

谁知道他的弓箭加起来竟然比平日师父为了锻炼自己体力要负重奔跑的沙袋子还要沉,压在琉璃稚嫩的肩膀上,饶是她力气大,时间久了也吃不消。

这真的是平日高孝瓘用称手的一张弓吗,还是他故意拿来折腾她的啊。

“太子殿下今日的猎物可选好了?”高孝瓘的三哥,已故文襄帝嫡长子高孝瑜笑道,炯炯目光所向,正是个身着玄色绣金骑装,形容虽尚,却天然一种气势在眉目间氤氲的少年。

正是皇太子高殷。

高殷抿唇一笑,一拉手中缰绳:“听闻这几日围场中有一群梅花鹿正值膘肥体壮,我们兄弟不如便来比一比谁最先猎到,晚间正好拿来做场烤鹿宴,如何?”

这话恰得几个少年心意,一时间几人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琉璃与其他厮一起跟在后面,闻言便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这时年不过九岁便素有贤名的当今太子几眼。

听太子高殷自幼便聪慧夙成,宽厚仁智,雅有令名。只不过却是敦厚有余,勇猛不足,曾被宣帝认为更像汉人而不像自己。今日这一眼看来,传言倒也不尽属实了,这太子年纪虽,却还是很有几分北齐汉子的血性的。

高延宗与高殷年纪相仿,话也更随意些,听高殷欲猎梅花鹿,却笑道:“梅花鹿算什么,我倒听前儿有清理围场的将士们都传,这几日西北方向还有只棕熊出没,若是我们能将它猎了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话一出,太子笑容便有些僵了,在场年纪稍长的几个亦齐齐沉默了一瞬。

高延宗虽是无心之言,只是这话却是抢了太子的风头,倒显得太子志在梅花鹿这一言谈没什么男儿豪气了。

默了一默,还是高孝瓘率先笑道:“五弟年纪,志气倒颇高,只是这棕熊动辄一人高,还是留给陛下他们逐猎罢!”

这话得稳妥,太子毕竟年龄尚,闻言脸色便晴霁了,也跟着打趣起高延宗来:“没想到延宗竟有如此志向,真不愧我北齐的血性男儿!”

高延宗倒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冒进了,听得太子之言后忙道:“哪有的事,大家都晓得的,我素来是眼大肚,话没边际的,没的倒是叫大家笑话了。”

气氛缓和下来,琉璃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细细地打量了人群中高孝瓘那张极其引人注目的笑颜。

虽这不过是几个少年之间的对话,当不得什么大事,但是若不是高孝瓘随机应变替高延宗把话音截了过来,只怕太子心中便一定会梗上一根刺了。

毕竟太子曾被当今陛下斥过像汉人,少了几分血性,延宗的话纵然无心,听在他耳中也许会变成了讽刺。

风云翻涌,在场的这些少年郎十年之后,只怕皆会成长为北齐的栋梁,守着君臣之制,还是谨言慎行些的好。

这样看来,高孝瓘的反应倒是很快,不负他的慧名了。琉璃抿起唇,文思可以,现在便要来看看他是否擅武了。

“看!西南那边的密林中正有什么蠢蠢欲动,是不是那群鹿出现了?我们快跟过去看看!”眼尖的高延宗突然叫道,引得一群少年郎纷纷往西南边看去,果然林中簌簌,像是有什么在行进的样子。

“好!”太子从随侍的宫人手中接过自己的弓箭,朗声道,“今日便让父皇看看我等日夜练习骑射的成果罢!”

高孝瓘唇边扬起个自信的笑来,转头欲向琉璃索要自己的弓箭,却恰好撞进琉璃灼灼盯着自己的眸子里。

桃花眼对上狭长明亮的眸子,高孝瓘怔了一瞬,随即微微一偏头,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琉璃却在同时垂下眼睑,将一直挽在右肩的弓箭取下来,漆黑锃亮的重弓,交到了高孝瓘白皙修长的手中。

余下几人早已急不可耐地策马扬鞭,争先恐后地向西南有动静的地方冲去,高孝瓘也来不及多言,便被高孝瑜催促了:“四弟,再不快些,我们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这就来!”他笑着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琉璃一眼,方策马疾驰追赶上了前面的儿郎们。

琉璃望着尘土飞扬中高孝瓘逐渐变的背影,心中却还想着方才他轻轻松松便从自己手中接过了那把极重的长弓。

臂力不错。琉璃轻轻活动了活动已经被压得酸麻的肩臂,也许高孝瓘的武功也修得可以,哪日最好来挑拨挑拨他,让他跟自己比划一场才好。

要她骨琉璃誓死追随的对象,一定要足够强悍。否则凭什么要求她为了他枪林弹雨,以命相搏?!

围场里有马蹄飞扬的烟尘滚滚男儿豪爽,吴兴郡的长安巷却还是一派恬静的水墨景象。

酒姬门前的粗陶大瓮依旧盛满了澄亮香醇米酒,香气透过不甚严实的木盖一丝一缕地散发出来,将一方不阔的门廊萦绕,沁人心脾。

孟九姬依旧一身青衫,这色泽可轻盈明快,也可沉郁稳重,此时她青绫覆眸不见悲喜,立在色泽沉沉的乌木柜台后便更偏着于沉静的意味来。

抿一口温得热热的花雕,纤白的素手细细把玩着个黑陶盏,上面一朵勾描细致的金菊正灿烂盛放。她的心思亦随之宛转。

这一世的琤玙还未找到酒姬来,她却从素来喜好八卦的司命神君口中得知了,他这一世名亦为琤玙,只不过却多了个有趣的姓氏,骨。

骨琤玙。

当时司命神神叨叨地,这一世为了让琤玙更“设身处地”地感受世俗凡尘的生活,他还特意抹去了琤玙有关天界冥界的一切记忆,凡间八苦,生离死别,都得让他好好体味体味才是。

九姬闻言只是斜睨了一脸奸笑的司命一眼,叹道:“你们两个,这幼稚的游戏玩了数百年了还不厌烦,若是被天帝晓得他这样游戏人间,指不定会怎样责罚呢。”

却没发觉司命的眼神黯淡了些许。

“九姬,你当真觉得琤玙这样一世又一世地经历轮回体验凡世疾苦,只是为了好玩?”他突然开口叫住了欲走的九姬,声音暗沉。

九姬转头,纤薄红唇微启,青绫下的双眸闪过一丝疑惑:“不然呢?依照他的性子,不是为了玩乐还能是什么?”

司命接触到她疑惑的神情,忽地想起琤玙的嘱托,忙搔了搔脑袋换了副表情,嘿嘿笑道:“也是,那子素来便风流,不定只是为了好好调戏众多妹子罢!倒劳得我帮他写一堆风流韵事的命格去!”

嘴上这样着,司命心中却重重叹了口气:琤玙,你这样的痴心,这样的隐忍却瞒她瞒得这样好,当真值得?

九姬却毫无所察,只是此时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品酒,没了那个聒噪的声音,倒觉得哪里都不得劲,心都空落落的。

不,一定是错觉,她怎么会总想着那个聒噪又没品的三生石,大约是这几日没什么客人,实在闲得无聊了罢。九姬想着,将杯盏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琉璃却眯了眼睛,试图在那一片稀疏的林子里找寻出高孝瓘的身影。

却不妨身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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