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六 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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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老匹夫!公羊将军所犯何罪!竟让你说杀就杀!北府军正帅,须是我家父王!你只是一副帅军师,多大权柄,竟让你擅杀大将!!”

骁阳侯冲进院落,见公羊覆已被斩首号令,大怒之下破口大骂,厅中众人俱是侧目。www.tsxsw.com

羽公位高人尊,几曾被人指脸骂过,还被怒骂为‘老匹夫’,这般羞辱,却让厅内厅外的玄羽卫皆怒目圆瞪。

主辱臣死,玄羽卫中,皆是军中血勇男儿,又视羽公为神明,如何忍得了这般毁骂?休说他们,便是沈柯和张琦虞,脸上也浮起一片愤怒的潮红。

羽公却是目不变色,只是沈柯清楚地察觉到,刚刚消散的那股肃杀之气,又渐渐在厅中弥漫开来。

“小侯爷,吾与四太子分驻城池内外,内城将领,皆要受我节制,公羊覆所作所为,军法难容,我这般处断,也是为严明军纪,盖天王未除,军法不可松懈。”羽公淡淡道:“至于擅权一说,我自会去和四太子解释,却非小侯爷能够过问。”

“你……”骁阳侯一滞,气势汹汹而来,却被羽公不咸不淡地堵住,嚣张气焰顿时消减三分,然看着地上尸首,他马上冷笑起来:“岂有此理,他一路都是听本侯之命行事,如此也犯了军法,羽公你怎不把本侯也军法处置?!”

他大踏步走上厅堂,怒拍羽公身前之案:“来呀!”

“侯爷不是北府军中之人,军法虽严,约束不到小侯爷身上。”羽公微暝双眸,徐徐说道,虽不与骁阳侯对视,却让其表情越来越僵,气焰也越发消弱。

骁阳侯喘着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沈柯在旁观察,只叹骁阳侯色厉内荏,但也惊诧其居然会因为一名将佐的死而直接来找羽公对斥。

莫名地,他从中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是什么呢?他左右看着骁阳侯和羽公,直到骁阳侯再次冷笑开口时仍然没想出来:“罢了,且看公如何和我父上交代,走!”

他拂袖转身,却正好对上沈柯的视线,先是略带怪异狐疑地一眯,在脑海里想了一下,才想起沈柯的身份,心中更怒,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沈柯再看羽公,却见公面沉如水,肃杀之气,却是良久也没消退,过了一阵,羽公朝左首侍卫挥挥手,几个玄羽卫也在厅子内外忙活开来,搬走公羊覆尸首,用桶水冲了地面,刷洗起来。

气氛再次缓和,羽公看了眼沈柯,面色稍霁:“沈郎为先锋,作战英勇,吾甚喜之,欲拔汝入玄羽卫,未知沈郎之意何如?”

玄羽卫?!

沈柯错愕。

旁边的张琦虞也是大为愕然,沈柯居然被羽公看中,直接拔入玄羽卫,不过这并非他惊愕的原因。

早在一年前北府军与盖天王初作战时,几阵下来,他便知道沈柯冲阵英勇,武艺非同寻常,神射百发百中,实非池中之物,所以用心栽培,好生提拔。

他从羽公征战多年,如何不知这类人才,迟早有发迹之日;如今被羽公看中选入玄羽卫,也并非什么值得奇怪之事。

他惊愕的是羽公竟然如此重视沈柯,叫到面前亲自过问,还道‘未知沈郎之意何如?’。

沈柯不过一前军曲尉,羽公若要简拔,只消一道命令方可,北府二十万健儿,又有哪个不以进玄羽卫为荣?难道沈柯还能不愿意不成?

跟在羽公身旁,自是大有前途,如十年前的玄羽卫中人,如今大多都成了军中大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沈柯,果然是一脸皱眉深思的模样,不禁连连打眼色,生怕这傻小子一时糊涂,便给拒了。

张将军也算把沈柯一路提拔上来的,自然知道这小子虽然勇猛,但对了冲杀之外的事情多半漠不关心,未知有何缘故,总之需要磨练,否则以他权限,大可把沈柯提拔得更高。

沈柯却没注意,只是迎着羽公殷切目光,拱手一礼:“公上厚爱,卑职甚为感激,然卑职与盖寇有覆家之仇,非前锋冲杀无以致报仇之意,只好谢却公上厚意。”

“糊涂!”却是张琦虞出口呵斥:“阵前冲阵,任你杀得再多,不过匹夫之勇耳;我北府军将盖天王驱出北府,靠的是众军协力,将帅有方。羽公负北府三军胜望,你在阵中护其周全,岂不比前线杀几个敌人更能让盖寇愁恼?”

“公上身畔健儿甚多,多沈柯一人,也是可有可无。”沈柯看了羽公一眼,深深地拜了下去:“请公上成全。”

他如此坚拒,却也是提醒羽公,稍早时在他井边吐露过的心迹。

灭掉盖天王之后便解甲归去。

羽公眼睛里闪过几许惋惜之色,张琦虞本十分小心,以为羽公会不悦,然而看到这种神色,心中更加惊愕。

“这也无妨。”羽公挥了挥手,示意沈柯免礼,又转向张琦虞,面露无奈笑容:“我实爱沈郎,奈何其不从我意,却是徒呼奈何。”

“是这小子不知好歹,待末将回去好生劝说。”张琦虞苦笑,虽不知根底如何,但羽公十分赏识沈柯,这是毋庸置疑的了。

纵然羽公平时脾气宽厚,但被常人这般顶了,也会心中不悦。然而眼下模样,张琦虞当然看得出来,羽公心中,对沈柯是一点儿不悦都没有。他随羽公日久,知道羽公虽性子内敛,却并非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张将军看着面色如常的沈柯,不禁心中嘀咕,不知羽公怎样,就是看上这小子了,这小子又究竟有什么好处了?虽然有些武艺,但北府三十万健儿,比他身手好的,也不是没有,又有什么值得稀罕?

孰料羽公仍是不肯罢休,看了沈柯一阵,又说:“沈郎既不愿入中军,那便为我螟蛉,如何?”

羽公此语一发,莫说沈柯、张琦虞错愕,厅内外的玄羽卫,也皆是目瞪口呆。

螟蛉……

他们看着沈柯,而沈柯自己都想不到,才不过当面谈话第三次,羽公就要收他做义子。

羽公义子,这可不是玄羽卫所能比的。

张琦虞猛地转向沈柯,见这小子木立不动,脸上则是一副犹豫之色,不禁心中大急,低头觑得沈柯膝盖弯,恨不得飞起一脚就踹上去。

等了几息时候,他正要抬脚之时,沈柯却先拜了下去,这才让张琦虞面色稍霁。

羽公也释一口气,提起了案上的茶釜。

“公上厚爱,沈柯愧不敢受!”

此语一出,厅内外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羽公提壶之手亦是僵在半空,沉默片刻,方才苦笑着看了沈柯一眼,语气唏嘘:“罢了,是我无福。”

“辜负公上心意,卑职惭愧。”沈柯深深一拜,方才低头站了起来,心中颇有歉疚之意。

羽公这般厚爱,可谓难得之至了,可是若答应下来的话,自己就永远都走不了了吧。

他看着厅堂地面,军中无侍者,玄羽卫皆是健勇,擦地的本事疏糙,还留了公羊覆人头滴下的几点血迹在地面上,猩红红的刺人眼眸。

张琦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瞪着眼看着面色淡定的沈柯,恨不得用皮靴狠狠踹这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顿,他小心地看了眼羽公,却见羽公脸上仍然没有不悦神情,而是一副怪异的出神模样,不禁更为哑然。过了良久,羽公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朝张琦虞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张将军,明日起拾好营帐军械,后日四太子进城,定不能如今日下午这般混乱。”

“末将领命。”

“后日军议之时……”羽公抬手,一指低头不语的沈柯:“莫忘了带着沈郎。”

“……诺。”张琦虞无语地看了眼沈柯,低首应答。

…………

离了羽公驻所,一行玄羽卫抬着个板子经过,板子上面,便是那被行了军法的公羊覆的两截尸身,沈柯目送其走过,但听旁边张琦虞嘿然:“公上今晚这一刀好生痛快,也好让那些首鼠两端的本地子知道厉害。”

“本地子?”沈柯心头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张琦虞看了沈柯一眼,道:“北府老军都只听公上之命,四太子苦恼久也,倒是这两年入军的一些本地子,平日不思苦战,心中多歪门邪道,这公羊覆平日宠媚小侯爷,被四太子提拔成将,本身又有几分本事?屠城这等下作之事,羽公何时做过?还不是这些本地子怂恿四太子做的,嘿,一个个都当杀之至。”

本地子,老军,羽公,四太子。

得张将军一言提醒,沈柯心头大震,回想起方才情景,一连串信息联合起来,顿时醒悟今晚羽公斩将中的玄机。

二十万北府大军,兵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乃是羽公的嫡系部队,另一部分却是这两年间在北府招募的本地土兵,北府建立之时,羽公本是主帅,后来四太子方来。

沈柯如今知道,四太子与羽公之间的关系,怕是不睦之至。进而推之,这北府军中,争权夺利之事,恐怕也不少吧。

羽公的旧部,自是四太子难以拉动的,这一部随羽公在中陆身经百战,否则不会直到如今北府军仍是由名义上的副帅军师羽公在发号统领。

而那些本地土军,大多数来自想要寻个前途的本地土豪乃至游侠、山贼,沈柯在军中,当然见得多了,这样的乌合之众,哪怕练过一两年,也不能和羽公嫡系相比,然而四太子想要在北府中夺得权利,怕是只能招揽他们,而这一部分军汉在北府军中占了大部,恐怕也是四太子有意为之……

可以想见,今晚的屠城,也是四太子为了鼓动这些本地军军心,所下之命,而羽公为了针对,便径直斩杀一个亲近四太子父子的公羊覆,以向这些本地军释放威慑,杀鸡儆猴之举,却不单是为了严明军纪。

原来如此……

渐渐想透一切,沈柯恍然大悟,旋即心中便是一股冷意。

方才羽公之意,是想重用他进入北府军中枢吧,沈柯不知自己为何会受到羽公这般赏识,在他自己看来,自家除了能砍能杀之外,也没别的用处,又时候妇人之仁还会碍事,这些年间,他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

但想透羽公斩将玄机,让他深深明白到,如果刚才一时意动,进了上层,恐怕以后这些事情,就会将他也绕进去吧。

羽公能杀将威慑四太子,又怎知四太子不会用什么办法对付羽公?如此说来,这些将佐身处之地,怕是不比一个小兵安全多少,更是要勾心斗角躲灾避难,这等生活,岂是他能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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