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身上是一件已被汗水和尘土弄的看不出原色的衬衣，下身一件肮脏的牛仔裤，他坐在一辆小型货车的驾驶室里，旁边是卡里姆的父亲专门安排来保护杰夫的司机，他留着惊人茂盛的胡子，使整个脸只剩下脸蛋和鼻子。他是整个难民营的活地图，而且人缘极好，所有的地盘上混世界的枪手他几乎都认识。

杰夫脸色也变成赭色，脸上蹭满水泥灰，连胡须也变成灰黑，那是在开车前，杰夫有意用车里装的水泥在脸上抹的结果。车厢内装着大半车箱的水泥，后面跟着的货车装着红砖，两辆货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腾起的尘土与车厢内颠起的水泥灰混在一起，杰夫呛得不停地咳着。陪他一起来的家伙满脸的黑胡须也被尘土弄成了灰色，他仍然狡癜地笑着。他看着这个美国人难受的模样显得非常高兴。

杰夫可笑不起来，后面的车厢里还挤着三个坐在水泥袋上的家伙，他们三个是负责装卸货物的装卸工，他们并不知道杰夫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杰夫是老板派来监工的。杰夫就要这样混进难民营，如果万一被人识破，仅靠自己身上藏的一把小型勃朗宁手枪是无法逃出这片由低矮的破毡、烂塑料和三合板搭成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破烂堆积成的海洋。

车速慢了下来，路边是一排排乱哄哄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从日用百货，蔬菜水果，小吃烧烤到枪支弹药。最惹人注目的是卖武器的摊位，那也是这些摊位中最有气势的一群。各种武器摆在木板上，背后高高的架子上也挂满了武器，从短枪、长枪到机枪，各种型号应有尽有。从军队里淘来的各种军用物资，有些甚至是美军的制式装备，如匕首、防弹服、钢盔、望远镜到瞄准仪。卖武器的家伙也与别的摊位的主不同，各个身材健硕，目如鹰隼。旁若无人地摆弄着手里的枪支，时不时对着天空开上几枪，使围在摊位前的观众气势低矮了许多。

杰夫仔细地看着这怪异的场面，他不知道哪个武器摊位是卡里姆家族经营的。司机的神情紧张起来。前面有几个持枪的家伙站在一辆皮卡车后车箱上，他们的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他们显然在找人。

“注意，我们遇到了爪子。”司机低声说。“真主保佑，他们找的不是我们。”

还好，那几个武装分子对杰夫他们的货车不感兴趣。杰夫他们顺利地开出摊位区。在一块难民营公告栏边站着一个一身黑色罩袍，戴着黑头巾的四十余岁的女人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声吟唱着。

“如果穆罕默德经过我们的身边，

我希望能够看到他，

直至今日一直饱含泪水，

我们的苦难什么时候是个头？

真主最清楚，我仁慈的主啊，

这就是我尝试理解的生活？”

她的歌声苍凉、暗哑，但有种内在的力量。让人不由得听了进去。

“这个女人是谁？她唱的不错。”杰夫说。

“哧哧哧。”司机小声地笑了起来。“唱得不错？没想到她也有知音。”

“怎么啦？”

“可怜的女人。真主宽恕我们这些罪人吧。”司机大声说，好像只有大声才能虔诚。

杰夫沉默地看着货车开过那个女人身边。

“她是寡妇，有四个孩子的嘴要喂。丈夫在战争中死去。”司机又开了口。

“她用卖唱来养活孩子？”

“嗤，卖唱？当然啦。她用身体来挣钱，唱歌只是说我今天需要钱。”司机说。

杰夫愣在那，半晌没说话。

“那女人的身材不错，我上过她。二十卢比一次。”

“嗨，你在犯罪，真主不会宽恕你。”杰夫说。

“闭嘴！你不要赌咒！过份了。她跟所有能出得起二十卢比的人睡，为什么我就是犯罪？我们都有孩子要养活，所有人都帮了她，她自愿的。没有人犯罪，如果说有犯罪，那也是给这个世界逼的。我们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难道我们喜欢？真主宽恕我们每一个罪人吧，就像她歌词里唱的——这就是我尝试理解的生活？”

杰夫无话可说，半晌憋了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像狗一样地活着，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你想想，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自己的土地，离开了亲人，来到异国他乡，被圈在这，没人管你，自生自灭。你还能干什么？你就像被连根拔起的一棵草，只能自己靠自己。”司机阴沉着脸说。

“不是有联合国难民救济署？”

“他们？哼，能靠救济活下来，那要碰运气，你不知道救济署的运粮车一开进难民营，人都像疯了一样？那也是力气活。”

“救济署的粮食都是美国免费送过来的。”杰夫弱弱地说。

“哈哈哈哈，美国人不光送过来粮食，还送过来炸弹！不是吗？”司机挤眉弄眼。

杰夫只好离开这个话题。那让人不舒服。

货车在一个较大的帐篷前停了下来，帐篷里堆满了各种日用百货，一直堆到帐篷顶，一个瘦小的老者在门口等候着。他打量着下车的杰夫，显然卡里姆的父亲给他打过招呼。

“这就是那个哑巴？”那老者问司机。

司机点点头，双方交换了下眼神。这让杰夫心里不爽，自己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多，危险也就越大，真希望卡里姆父亲托付的人都非常可靠，不然自己遇到危险，卡里姆父亲的家族也会被牵连进去。

“看到了吗？那片大房子就是。”那人指着远处的一片较正规的帐篷和排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杰夫点点头。

大家上车一块来到大帐蓬前。门前站着两个壮汉肩挎AK47，瘦小的老者上去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一个人进了帐篷，一会儿出来一个人。他看看车上的货，点点头。返回帐篷，那个人显然是个监工。

司机指挥杰夫他们几个卸货，那个瘦小的老者跟门口的两个门卫攀谈起来，很快他们之间就笑语盈盈。

杰夫扛起一袋水泥走进帐篷，跟着那三个装卸工从帐篷的后门又进到一个排屋里，将水泥袋堆放在一起。监工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里间的地面挖了一个大坑，坑上架着木架和手动起吊葫芦。看来这就是坑道的入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