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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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及七月天气暑意炽盛,胡蝶身怀六甲受不得热气熏腾,倪允寒着意将她安排在水榭之中避暑。

她看着质朴的匾额上“有风水榭”四个清逸大字,不禁会心笑道:“从来大家都爱在水榭上用‘莲’、‘菱’、‘荷’、‘雨’这般的字样,外公偏偏取这‘有风’二字,乍似直白实则古朴,碧波之上,荷菱之畔,可不是‘有风’么?”

倪允寒捋须颔首:“跟你娘年轻的时候一般灵慧。”继而轻喟道:“只是不可一样的糊涂。”

明了他的意有所指,胡蝶垂首敛容肃然而诺。

闲闲地斜倚在紫藤贵妃塌上,静对一池细碎清幽的菱角花。

刚刚喝过外公亲自调配的安胎药,拈起一颗蜜炼的杏脯放入口中。

已经是三天的时间过去了,阿牛始终没有再出现。

几次想要向外公询问,却又不知从何启齿。

胡蝶怔怔地看着遥遥岸边一棵粗壮的合欢树。

正是绒花日渐繁茂的时节,如伞的绿盖之上层层叠叠娇艳胜霞。

风过处,盈盈如嫣雪般飘飞。

阿牛,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恨我吗?恨我每一次都为了他而不顾对你的伤害?

负你良多,我不敢奢求谅解,只是,这小小的生命却是你的骨血,你真的可以因为对我的怨恨而不再回顾他一眼吗?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腹中的人儿一阵悸动。

缓缓将视线移回自己日渐丰圆的小腹,幽凉的眸中终于露出暖暖的怜爱。

出神地轻抚着,唇角勾起坚定的微笑:孩子,娘会一直爱你、疼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再也不要你承受娘小时候经历的那些悲苦,娘要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的夏日。

一行衣着光鲜的人影踏过石径迤俪而来。

讶然地望向疾步随行的外公满是探询……

“圣旨到——”一个尖细嗓音嗓音打破沉寂,为首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内监和蔼地看向愣怔中的胡蝶。

如梦初醒地惊觉,连忙振衣而起恭然跪地。

老内监满意地点点头,方才高声宣旨:“皇上口谕,宣民女胡蝶御书房觐见,钦此”

“胡蝶遵旨,万岁万万岁。”按着外公闲聊时说起的皇家规仪,缓缓欲俯身叩首。

老内监已是忙不迭满脸笑意地上前相扶:“胡姑娘快请平身,这有身子的还要多加小心,能免的礼就不必如此刻意苛求了。”

笑咪咪地执起胡蝶的双手啧啧道:“这模样,这气度,比起她娘亲当年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倪允寒捋髯微笑道:“这孩子自幼漂泊于江湖,不谙宫中礼仪,此番进宫面圣还须冯总管多多照应。”

冯总管忙笑道:“都是多年的至交,倪院判此言倒是生分了,依老奴看,这丫头进退知礼,聪颖伶俐,纵然稍有差池,当今圣上英明谨孝,又岂会有所怪责。”

如是寒暄了一番,胡蝶方不安地望了一眼眸光深邃的外公,忐忑地随着一众宫人出府而去。

兰花。

早已过了盛放的时节。

璀璨的龙袍却依然驻留在这一丛纤细的幽绿前,任凭繁花迷乱,始终不肯移步。

身后的人已经跪了很久,却一如磐石般毫无动摇。

终于,年轻的君主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了她,你不惜擅离职守,朕放任银九自呈贪功妄动替你扛下罪责。为了她,你不惜背弃身份,朕屡次给你机会许你将功折罪。还是为了她,你竟然欺君妄言要挟于朕,朕只有视而不见下赐她解药,还法外施恩赦她父母死罪。”霍然回身,疏朗的双眸中已满是怒火:“你可知道朕是为何对你容忍至今?”

阿牛垂首而跪,静静地道:“属下万死。”

皇帝疾行两步,站到他面前,俯身痛然地盯着他的双瞳:“不仅是因为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更是因为,这满朝文武皇城内外,朕是把你当成唯一可以交心的知己!”眸中满是无垠的萧瑟:“坐拥江山,百年寂寞,骨肉血亲、心头挚爱,朕不得不一一舍弃,可是朕不甘寂寞!所以朕栽培你,提拔你,屡开先河地回护你,朕以你为患难与共的兄弟,可你呢,竟然最终还是要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弃朕对你所有的冀望!”

越说越恨,勃然拂袖,龙颜震怒:“你叫朕将来还能相信谁?放心谁?”

岿然沉默了良久,阿牛终于沉声道:“属下罪责深重,有负圣望,虽死而不足惜,只是本朝规制,线人若有子嗣,二者留其一,属下愿从一死,只求皇上看在倪院判劳苦功高,且倪氏一脉人丁稀微的份上,周全她母子平安,属下……结草衔环永志不忘。”孩子,爹什么也不能给你留下,只能倾尽所有让你不要重蹈爹的覆辙,倪氏于皇族屡有救命之恩,看在先帝的圣眷,新主理应不会为难于你们,爹能做的就只有尽这一点绵薄之心了。

“你!”皇帝怒极反笑:“你如此执迷痴情,可知她的心中如何待你?”忽然转回身来冷冷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薛醇死的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她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你一眼!值得吗?”

黯然垂眸,声音却是平静无波地道:“皇上也曾有过倾心相契之人,也曾为求所爱不惜江山,属下斗胆相问,皇上当时可曾想过值与不值?可曾想要纤毫回报?”

重重锤落在心头最痛之处,戚然望向那郁郁兰叶——皇权至尊山河万顷也填不平心头痛失所爱的累累伤痕,三千粉黛金碧辉煌亦不过如枯骨樊笼。

幽寂半晌,皇帝终于低声道:“她真的能够令你如此不顾一切么?”

未答,已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内监遥遥躬身奏道:“启禀皇上,冯总管已将胡蝶带至御书房外听宣。”

皇帝缓缓抬眸,沉声道:“宣。”

“是。”内监应声而去。

正欲离去,却忽然瞥见他恳切的目光。

“想见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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