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乡，地窖里空气不好，您帮我们把门打开好吗？”方生大叫道。

“呸，憋死你们才好。”拆迁户朝他俩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了。

“喂，老乡，会出人命的，喂，喂。”方生大叫着。

其才拉住了他：“算了，别叫了，保存点体力吧。”拆迁户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看来指望他来开门，放他们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别担心，兮倩知道我们到这来了。如果我一直没回去，她会想办法的。”其才安慰着方生。这时，其才的电话响了，他估计是兮倩，但是手被捆住了接不了。过了一会，方生电话也响了，也接不了。

地窖门关上后，里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方生有点害怕，他说：“其才，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大学时爬洞吗，空气稀薄，我都晕倒了，幸亏你及时把我拖出去，救了我一命。”

“记得啊，大学时的所有事情，我都还历历在目。不过你别太担心了，这里面空气不好，但是一时半会还不会缺氧。兮倩会想办法的，相信她。”其才说着。

地窖里黑乎乎的，两人什么也看不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是背靠着背，感觉得到对方的体温。

两人沉默了一会。

“方生，你是不是，还爱着兮倩啊？”其才问道。真黑啊，真静啊，两人难得有这样的时机面对彼此，两人都想好好谈谈，无拘无束地谈，毫无芥蒂地谈。

“是的。”方生回答的很坦诚，也很真实。

“方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兮倩的啊？”

“恩，从初中就开始了。那时候好傻，初中高中都是偷偷地喜欢，不敢表白，送什么给兮倩都忐忑不安，既想让她知道，又怕让她知道。现在想来，那种感觉又真美好啊。”方生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他真愿意就这样，沉沦在回忆里。

“是啊，初恋是最令人难忘的，第一次心动，青春懵懂的感觉，多好。”其才说着。

两个深爱着兮倩的男人开诚布公地谈着兮倩。这是在黑暗的地窖里，在只有两人看不见彼此的情况下，眼睛此时什么也看不见，心却更加坦然地面向对方了。如果在其他环境，两个大男人是绝对不会说这些话的。

“其才，把兮倩还给我，怎样？”方生大胆地问道。这话太突然了，连方生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现在，方生是个局外人，其才才是兮倩的丈夫啊。但是，他必须说，此时不说，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方生感觉自己已经很难控制自己了。

“哈哈哈哈，”其才发出一连串笑声，“兮倩不是物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她是独立的个体，不是我私有的。”

“那你的意思，兮倩是自由的？”方生问道，略带惊喜。

“当然，从物理上来说，她是个独立的人，我不会用任何形式束缚她；从精神上来说，她更是自由的，思想谁也看不见。但是，我还是看得见她的思想。”其才说道。

“你怎么看得见她的思想？”方生问。

“方生，你对兮倩的认识，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万事万物都是在发展变化的，我和兮倩，这些年我们在一起，她的所有思想都写在文字里，都表现在行动上，都呈现在她的话语里。所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她思想的体现，我都能看懂。”其才平静地说着。

但方生沉默了，他从没这样想过，他和其才，还是太不一样了。二十多年不见，他对兮倩的了解确实还停留在那时候，顶多也就停留在兮倩的文字里。

“方生，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兮倩的吗？”其才问道。

“不知道，大约是上大学时吧。”

“从我第一眼见到兮倩时开始的。那时候，你们的情侣关系也还没确定吧。”其才说道。

方生想想确实是的，那时的关系还没说破呢，还处在朦胧和心照不宣的阶段。

“正当我想要向兮倩示好时，我发现你们开始谈恋爱了。那时，我的心啊，像跌进了冰窖里一样。四年时间，我都只是你们俩的跟班和电灯泡，不管别人如何笑话我，你怎么打趣我，我都一直跟在你们身边，以你们俩好朋友的身份。直到你对兮倩说分手之前，我都从来没有向兮倩表露过任何情感，因为我知道，她那时已经对你心有所属了，我不想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不想让我们三人陷入为难的境地。于是我一直默默地，默默地看着你们俩，如果你不放弃兮倩，我是绝不会去说破的。“

其才回忆着那时的情感，而方生，开始反思起了自己。

“那时我就想，爱情到底是什么，是占有还是欣赏，也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痛苦。后来我想通了，我觉得，欣赏比占有更重要。占有，是想要获得回报的一种表现，想让对方一定要知道他的感情指向；而欣赏，会更加高级，他可以是默默的，也可以是公开的，但都是他私人的事情，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压力和负担。所以，那时，我选择了欣赏。“

方生听着其才缓缓道来，仿佛在上一堂人生哲理课一样。他也应该学习其才，去欣赏，而不是占有啊。

“方生，我非常理解你。你在国外这些年太不容易了，我也非常感激你，你几次都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还为我们把美国最好的工作丢掉了。将来，无论你怎样，我都会把你当做最亲近的兄弟，相信兮倩也是。“

其才一番话，几乎说到了方生的心坎上，黑暗中，方生默默地流泪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幸亏地窖里是黑的，谁也看不见。

“方生，你还记得吗？大四时，你曾经让我做金岳霖，你和兮倩做梁思成和林徽因，比邻而居，君子之交一辈子。说实话，当时我是愿意的，只要你们不嫌我烦，我愿意和你们比邻而居。世上，并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还有友情，有亲情。只要心里那道坎跨过去，是不是能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又有多重要呢？“其才说道。

“而如今，我成了金岳霖，你成了梁思成。“方生苦笑道。

“方生，若我们都能看开些得失，我们的人生会更加的美好。人生很短暂，如今我们都已经走了一大半了，下半辈子，我们可不可以走得更加从容一些呢？“其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我尽量。“方生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两人背靠背，手摸索着抓住了对方的手。地窖里确实空气稀薄，其才说了那么多话，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只想睡觉。方生赶紧使劲掐他的手，两人互相鼓励着保持清醒。

这时，二人就是最亲密的兄弟，最可靠的战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