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四、 病起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天色亮白前,许花容迷迷糊糊地又和衣睡了过去,这几天的疲劳如同粘连在灵魂上,意外的沉重着,把思绪往梦里拖去,幕幕杀戮在梦境中浮现在眼前,一边是洛云归带着北境的骑兵突袭了御天门的主营,脚下踩着南国军士的尸体,龇口朝着自己嗤笑着;倏然转化了画面,自己奋力一箭射入了洛云归的胸口,血从箭翎从慢慢渗开,那应箭倒下的身躯上染开了鲜红的花,一时间红光恍惚了自己的双眼,蒙蔽上了心窍,就觉得心在往黑暗的深处坠下去,怎么都见底。

明明知道那是梦境,却让自己那么真实地辗转在痛苦中,无法摆脱,处处都是看不见的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制着,约束着,就是无法醒来。重复地看着那些隐藏在自己心底的暗心,在眼前不停地重现,花容觉得自己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无尽的慌乱中,忽然就感觉一点点的清凉如溪水溅泉一般,滋润着自己那焦躁的心,梦中谁的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指间微凉,就只是那简单的一下一下,瞬间驱散了那笼罩在心头的阴霾,花容想睁开眼睛,可惜双眼胶着在一起,花费掉浑身的力气也没能睁开眼,耳边阵阵的低哼,或近或远地清唱着安眠小调,花容就觉得这一天下来,自己那颗激烈地快要跃出胸腔的心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拍,安定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曲儿很委婉,仿佛月儿在散发着皎洁的光辉,温柔地抚摸过大地。似乎幼时母亲哄睡自己时哼唱的那旋律,好怀念啊,幼年不知世事的那些时日,相比于现在的人世艰辛,人心叵测,简直是如同天堂般的时光。花容渐渐又陷入了沉睡,再也没有那些恼人的梦境来纠缠自己了,呼吸里再也没有那呛人的血腥气味了,花容整个人都轻松了,紧紧裹紧薄毯,竟然连那只手的主人也忘了去看。

魏渊侧身坐在床榻边,轻轻地将花容额角的乱发整饬到了而后,花容睡着的时候,那些浮于颜表的戾气一扫而空,竟然有了些小家碧玉的娇媚染了眼角,凝在了眉宇之间,像个孩子一般的稚气。

魏渊低头噙笑,转而回头问身边人,“喂了药看来是安定了下来,可是烧还是没有退。这位姑娘,劳烦帮我照顾花容,这天转眼就要亮了,我不便陪在她身边,有你陪着她,让她好好睡会。”

“就算这位公子你没有吩咐,檀娘我也会照顾姐姐的。请放心。”微微晨曦已经从窗外透进了帐篷里,原来账内如豆的昏黄被氤氲出了白光,魏渊身后站着一位二八年纪的少女,放下了手里的水盆,向着魏渊低身福了一福,说着接过了魏渊手中的湿手巾。

少女束着双环髻,发丝有点松散却整饬着整齐的,娇粉的发带却失了一侧,却是没有发觉,青绿色的长袄配着白色的长裙,而白色的裙边此刻也是泥星点点狼藉。魏渊说完后,就起身站立,自称檀娘的少女紧跟着靠坐在塌边,伸手把薄毯押好,红肿的眼眶噙着泪水,却怎么都强忍着不流下来。

“郝军医很厉害的,想来这几副药服用了,花容就能缓和过来,你,檀娘你也就不要担心了。”魏渊虽然嘴上在宽慰着檀娘,一颗心还是牵挂在花容身上。

月芝王带着洛云归离开后,虽说花容面上和平常一样,指挥兵士回转营地,对自己也是谦卑有度,魏渊就这么站在身后看着花容,容度谦和,条理不乱地处理各种事务,甚至有人提到洛云归的离去,花容也是浅笑勾唇,低声轻言人各有志,便不再多语了,众将也不敢再提此事。本来回营已经后半夜的事了,等到里里外外安排妥当后,花容才回到营帐里休息。

魏渊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却没有能睡去,心头总有一些莫名的情愫在忽隐忽现,让自己无法定神,于是干脆不睡了,披着袍子就着烛光翻开带来的书卷。没隔多久,就听到帐外有阵阵的喧闹,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在这夤夜时分格外的动耳。魏渊心头也一时好奇,这动静也不算小了,但是相邻的花容那边的营帐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披着外袍就出了主帐,远远的就看到营门口有人影晃动,守门的士兵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魏渊走近,就看到一位披着青绿色披风的少女站在营门口,正低声地抽泣。明显是这个时分,守营的军士不能擅自放她入营,众人劳累了一天,都休息了,也就无法帮她传音,两边胶着在了一时。

兵士缓声劝慰着那个姑娘,“檀姑娘,就算你是将军的义妹,我们也不能违反军令放你进营,你看这个时分,我们也没办法为你禀告将军,要不然你就在边上避风的角落里歇一会,等到天亮宵禁结束了。”

那女孩无奈地点点头,仍嘤嘤地抽泣不止,就准备迈步往营门口的一处旮旯里去走。魏渊看到了这个情况,紧紧肩上的披风,就踏步往营门处走去。向营门口的士兵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姑娘是许花容的义妹,一直在花子滩的老妇家寄住。花子滩被血狼那帮土匪偷袭时,她侥幸躲在山中才躲避厄运,一直不敢回村庄里,等到天黑后才敢偷偷地从山中摸索着,赶到营寨,却从兵士的嘴里得知了花子滩的惨案,一时控制不了情绪便嘤声地啼哭了起来。

魏渊听完兵士的话,点了点头,缓声说:“这天就快亮了,正是最为风冷的时分,我来当个保人,让这姑娘先入营休息,将军那边由我来解释。”

两位兵士俩俩相望了下,也是隐隐听说这位来自盛京的爷身份尊贵,连将军的亲哥哥都只是作陪的资格,两兵士便立马借着台阶就下了,鞠身一拜大礼,就把檀娘交给了魏渊。

魏渊看看那娇小的少女,想到那花子滩的变故,不过晨宿之间,一个村庄就莫名地沦灭了,亲朋挚友就这么失去了,不禁地为这位檀姑娘暗自唏嘘了起来。

此刻,檀娘已经收住了啼哭,一对红肿的眸子格外地惹人疼怜,魏渊转身抬脸望着天幕,天空依旧是漆黑,远远的东方一角却已经透入了一丝白线,黎明前那短暂的漆黑如炼狱,无风无息,仿佛着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孑孓一身,独立黑暗中。而这一刻的黑暗也是最考验着人的意志,而那如线的白光就成唯一的希望。

魏渊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檀娘送去了花容的营帐处,毕竟檀娘是花容的义妹,这大老爷们的军营里,也只有花容那有她的一席之地。再说自己心底还是很担心花容的状况,又不好亲近,现在有个姑娘家能陪在花容身边也算是及时雨了。

魏渊站在许花容的营帐门帘前,却没有抬手掀帘,而是侧过身对着檀娘低声说着,“我就不方便进许将军的帐篷了,其实花容也才睡下没多久,昨日的事一直熬到了宵后才消停,只能你自己进去,将就着休息一会吧。”

“谢谢这位公子了,檀娘感激不尽。”说着话,檀娘掀起帘子低头就进了帐内,却又很快就退出了帐篷,一把拉住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魏渊的袖袂,语气里带着份焦急,“公子,姐姐,姐姐她有点不对劲啊。”

魏渊皱了下眉,一手背身后另一手就掀起了帘子进了营帐,果然一豆昏黄烛光下,就看到床榻上,许花容在睡梦中焦虑地反复辗转,仿佛魇在了梦中,不得脱身。魏渊顾及不了许多,伸手就抓住花容的手,那手儿却像是生死一线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回握着魏渊的手,指尖深深地扣在了魏渊的掌心,花容紧闭的双眼,眉目紧锁,焦虑的神情让魏渊一阵阵担心,口中不停地呓语,模糊口齿却听不详细。

魏渊转手就搭上了花容的脉搏,眉头紧锁,伸手探了探花容的额头,手间的一片炙热让魏渊倒吸了一口冷气,也顾不上回答檀娘焦急的询问,回头就大声唤帐外的值夜兵士,速速将随军的军医郝老头儿给召唤而来。

郝老头嘟嘟囔囔,被人从美梦里扯了起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但是一听到是将军有事,郝老头立刻就清醒了,忙不迭地抽过外衫就往营帐赶,进账抬头就看到了魏渊,正要说什么,就被魏渊抬手止住了,沉声正音:“这位大夫,来给将军看看,前面还没觉得她有恙,怎么睡下就发起了高烧。”

郝老头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上前搭脉望闻,眉头蹙了蹙又散开了。“莫急莫急,只是殚精竭虑,急火攻了心脉,我这就开药去,哎,还是我去煎药吧。”嘴里说着挑帘就出了营帐。

郝老头是随着许花容从盛京一起来到这北境兵营的,口音就是盛京人士。花容也不清楚这老头儿的来历,唯一知道的就是郝大夫的医技真是翘大拇哥,无论内科外伤,头疼脑热,老头儿是药到病除,除了贪了点小酒儿,却从来不碍事儿。

魏渊点了点头,回身点头示意了下檀娘,起身就跟出了营帐。(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