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蝉(4)
但眼前的确是那张和蒜头一模一样的细眼,厚唇,大鼻子,几乎就是个稍稍瘦一些的大号蒜头。
“回去吧。”阿真推了推豆芽的后脊背,豆芽的身体往前倾斜了一下站住了脚,转过头看着阿真。
“不能再玩会么?”豆芽睁着大眼睛盯着阿真。
阿真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流浪狗。
豆芽弓着腰勾着头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阿真转过身飞快朝自己家跑去。
因为他知道起风了。顺着风跑,如果跑得不够远就能听到刘寡妇殴打豆芽的声音了。
刘寡妇,不是豆芽的亲生母亲。
阿真的娘说过,刘寡妇之所以不扔了豆芽,是因为村里都知道这房子是豆芽祖上的,如果不带着豆芽,刘寡妇没资格住这屋子。
回到家的时候,阿真端起茶壶朝着胃里猛灌了几大口凉水,喝下去之后却打起嗝来,嘴里两边的后槽牙根泛着酸,分泌着口水。
“回来了?”
厨房里母亲弹出一个脑袋,阿真吓了一跳,原来她提早回家了,是不是鸡蛋卖的特别顺利?
“我,我,蒜头叫我帮他捉蝉所以就出去了,就一小会儿。”阿真勉强地辩解着。
“去厨房把菜端出来。”母亲似乎根本没兴趣听解释。
阿真问道一阵饼香,还有肉香味,不是那种怪异的蝉被烤糊的味道,而是真正的肉,猪肉的味道。
双手扒在门框上,沾满红色酱汁的肉块撞击着阿真的眼球,灶台的旁边还放着几块大煎饼,而且是放了蛋的,黄灿灿,微微鼓起。
“妈你捡到钱了?”阿真盯着红烧肉大声问道。
母亲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边,说了句:“吃吧。”
阿真好像觉得声音有点奇怪,不过他没顾及那么多。
明明才只有四点,但是阿真感觉特别饿。他吃着鸡蛋煎饼,大口咀嚼着红烧肉,猪油从嘴角滴到手背上。
阿真一直朝着口里塞着肉和饼,直到嘴都张不开。
“吃饱了就出去玩吧。”母亲挥了挥手。
像赶着肉上的苍蝇,又像赶着阿真。
阿真点点头,没想到今天能吃到红烧肉。
下桌前,阿真又塞了块进嘴里,幸福地咀嚼着,但是他终于发现从始至终母亲一口都没吃过。
“你来之前我吃饱了。”母亲这样解释道。
阿真“嗯”了一声,跑出了家门。
带上门的时候,阿真忽然想起应该给豆芽带一块煎饼,肉是不能给他吃的,既然母亲吃饱了,煎饼凉了也不好吃,还不如给豆芽算了。
阿真走过去,手按在了门上慢慢推开。
屋子里的情景像一张展开一角的纸,阿真只推开了十公分就停住了。
母亲的脸整个埋在了碗里,鬓角的头发也乱了,闪闪发亮,显然是粘到了猪油。她一只手抓着煎饼,卷成一团朝自己的嘴,不,应该是喉咙处塞了进去。
之前吃剩下的半碗肉和一张半煎饼瞬间不见了。
餐桌上的母亲眼睛放着绿光,阿真呆住了,他看到母亲双手用力按住桌角,浑身颤抖着。
她的嘴张得很大,上下颚形成夸张的角度,仿佛随时都会断开一样,眼睛朝前凸起,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像是要呕吐。可只有一些口水连成丝线滴到桌上。看上去很痛苦,却不知道想干什么。
阿真有些惊呆了,他终于反应到要走进去的时候——
栖~
那是蝉鸣声。
空旷而刺耳。
阿真吓了一跳,他以为有一只蝉飞到屋子里了。
栖~栖~
他终于确定,洪亮的蝉鸣声是来自母亲那里,准确地说,是母亲的喉咙发出来的。
阿真朝后退去,胃部刚刚吃下去未来得及消化的肉块一起翻涌上来,他捂着嘴朝外跑了出去。头顶上的太阳开始垂死挣扎着,不愿意就此下去。
一口气跑了一百多米,阿真终于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只是享受了不到十几分钟而已。
旁边一条土狗跑了过来,似乎对呕吐物很感兴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