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年6月18号，晚，晴。

今天是农历五月十五，高考都过了近十天了。初夏已始，皎月当空，又圆又大。外面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鸣声尖锐而响亮，“嘀、嘀”声和“扁罐罐、扁罐罐”声，相互交替。方丈说，那是野竹鸡在叫，没到筋疲力尽都不会停。

今晚在清净寺的院子里，我和善如老和尚借着月光在下象棋。下棋就下棋吧，你一个劲儿地挠痒干吗？多失体统，第一次见面，就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看着我古怪的目光，他有点不好意思。这老和尚咧嘴一笑：“徐小大夫，见笑了。我这顽疾又犯了。”当然，我是看不到他的嘴的，因为上面包着一只白色的口罩。不知是因为口罩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声音很含糊，像是咬着东西在发声。

在山脚的小饭馆里听说，这里封山闭寺一年有余了。和尚们在山上种点地可以自给自足，每次就只见一个叫止心的哑巴小和尚下山采购盐油之类的。止心把我带进寺里后，天色已经晚了，住持善如虽是对我礼敬有加，可却从头到尾都没以真面目示我，戴着个白色口罩，配着蓝灰的僧衣，无比怪异。

一座深山中的古寺，突然在一年前封山闭寺，自称全寺苦修。然后给我爹寄了封信，向我爹求医，可等收到了信，千里迢迢赶来，却是这么个招待法儿。虽然我代我爹来，可我本事也没差多少啊！你穿着一身僧衣就得不打诳语，可是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戴着个口罩算什么意思？

我回想这些的时候，老和尚正挠得起劲，眼看把肚子上的皮肤都挠破了，隐约还见到有不少血痕。

“我说善如大师，你信上说寺里人得了怪病，该不会是你这皮肤病吧？”我装着咳了一声问他。

隔着口罩的嘴发出含糊的声音：“徐大夫，老衲痒得厉害，你莫见怪，这棋我认输了。”说完，回头叫了几声：“止心，止心，快过来。”

小和尚一路小跑过来，唔唔哇哇的，不知在说什么。反正我一见他，就觉得这个小眼睛里透着机灵、穿着比自己身体大一号僧衣的小和尚，不像是一个，唔，怎么说呢，不像是一个安分的和尚。听山下饭馆老板说寺里有二三十人，可到现在我见到的活人，就只有善如和止心。我能认得的唯一面孔，就是止心那张长着一双机灵眼睛的圆脸蛋。

“你快准备点饭菜，先请大夫吃饭。”老和尚吩咐着这个小和尚，然后回过来，边抓痒边对我说：“徐大夫您多担待，鄙寺简陋，委屈您了。”

我扬扬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你请我来究竟想干什么？我不喜欢拐弯抺角。”

“既然您这么说，那老衲就不客气了，是这样的，您看，我这个小徒弟原本好好的，自从一年前我们闭寺后，他就变成哑巴了。”隔着口罩，声音就是含糊，我费了老大劲，才听明白他说什么，再一看，他的口罩都让口水洇湿了一片。

“你等等。”我抬手打断他的话，“你说，你们一闭寺，他就哑巴了？”

老和尚挺直了腰，努力清清嗓子，接着说：“那倒不是，开头是嗓子先哑，慢慢的才没了声。”

接我上山的时候，看到止心的袖口有一小根鸡的绒毛时，我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他哑巴是有原因的。只是，我现在还不急着治他，我得看看他究竟值不值得我去治。我也不是想听小和尚为什么哑，其实是想知道，这老和尚平时是怎么对待这个小和尚的。因为自从我和老和尚见面后，就一直闻到一股木屑的清香。

现在行医，可比我爹那年代注意多了，有些病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去治的，得要知道前因后果。你接诊，治了，结果是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可别惹了麻烦上身。

“哦？是这样啊！”

止心这会去弄斋菜去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做这些，确实有些让人于心不忍。

“对了，我想问一下，你们寺有多少人啊？”

“这个，跟病情有关吗？”老和尚摸了摸他头光洁的脑袋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