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依旧是日本女子，她严肃地双手合十向地上的尸体鞠躬，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什么日本话，可能是日本寺庙里的祈祷词吧！

她的力气真大，不过，更大的是胆量。

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把两根僵硬的死人手指掰断的？或许，她从前也做过相同的事？

陶冶颤抖着站起来，手腕似乎还残留着死人的指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儿子呢？”

这个大约二十**岁的漂亮妈妈，转头指了指墙边黑暗的角落里，那里闪烁着一个小小的手机屏幕，隐约照出一个男孩的身影。

“快点回去吧。”

终于，轮到陶冶来保护她了，穿过一路的尸体和废墟。他小心地看着四周，期待还能发现一两个生还者。

他们来到一处看来最安全的墙边，陶冶看着六七岁大的日本男孩——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错觉，这孩子的肤色超乎常人的苍白，比之他的母亲更为显著，就像……就像那些倒在地上的死人！

陶冶皱起眉头，放慢语速向这对日本母子说：“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日本女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坐在地上继续抱着儿子。他给母子俩留下两瓶矿泉水，便举着手电向中庭另一边走去。

他经过底楼中央的位置，手电光线扫过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死去的女人——虽然掩盖着几件衣服，却还是露出身体的某些部位。出于男人的本能，陶冶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女人不仅风华绝代，而且还很脸熟，可惜她就这么狼狈地死于非命。

他已在地下二层工作了三年，自然对头顶的商场了如指掌，知道底楼有家店铺专卖各种小礼品，其中便有家庭装饰用的蜡烛。手电扫过一排破碎的玻璃，很快找到那家礼品店，但愿店员们早早下班没被困在这里。

货架上的商品都已散落一地，陶冶还是很快找到了蜡烛——粗大的红蜡烛，细长的白蜡烛，还有高级餐厅常用的小蜡烛杯，以及家里点的大蜡烛台。有的蜡烛还配有玻璃罩子，为了安全起见，他把蜡烛与玻璃罩都装进背包里，又从店里挖出一个大购物袋，继续装了许多蜡烛。

回到墙角下的日本母子身边，他在地上安起一支金属烛台，将几根白蜡烛插到上面，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烛光，先是像几点夏夜里的萤火虫，又仿佛夜空下的一串流星，最后变成一团跳舞的火焰。

看着自己亲手点亮的烛光，陶冶感到难以形容的疲惫，无力地坐倒在日本女人身边。为了节约有限的电池，陶冶暂时关了手电，身边的母子也关闭了电源。在这个黑暗的墓穴深处，笼罩他们的只有那几点烛光，宛如古老地宫中的长明灯，将要为墓主人守候一千年，直至盗墓贼或考古队员的光临。

“非常感谢！”

她深深地低头致意，烛光照亮她略带湿润的眼睛。

“别客气，我叫陶冶！陶瓷的陶，冶金的冶。”

他相信对方可以理解他的意思，日本女人果然点头说：“我叫玉田洋子，这是我的儿子，他叫正太。”

“正太？”陶冶看着这个白得有些可怕的男孩，不禁笑了一声，“果然是个正太。”

“请多多关照。”

没想到男孩的中国话说得比他妈妈更好，简直和中国小孩没什么区别，大概是在中国长大的吧。正太看起来也很累了，倒在妈妈怀抱里，没几分钟就不声不响地睡着了。玉田洋子低头看了看儿子，亲吻他苍白的脸颊，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陶冶。

他没有说话，怕吵醒刚睡着的孩子。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从忧郁的嘴角里，略微挤出一丝感激的笑意。她在感激那几点温暖的烛光，还是感激在地下二层的超市里给他们以帮助，或是单纯地感激他能在此时此地，坐在自己身边与她共同度过黑暗、寒冷与孤独？

在烛火白色光晕的照耀下，玉田洋子洁白的脸上，仿佛被涂了一层亮亮的，但又是异常柔和的颜料，像一层神秘的轻纱，让人看不清真实的目光。

忽然，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地板并没有震动过，墙壁也没有晃动过，附近除了那些尸体以外，根本不可能有人在活动，只是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仍然可以看到她那张脸。

于是，他再度睁开眼睛，她却依然是那副表情——谈不上微笑，只是淡淡的感激，还有某种迷惘。至于，那藏在模糊的烛光下的眼睛，让他永远也无法猜透。

他把头靠在墙上，全身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其实，他颤抖的心却在期待，期待她也能完全地放松下来，然后慢慢地把身体倒向一边——自然最好是他的这一边，又慢慢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仅此而已，他不是那种一下子想要很多的人。

可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明白自己终究在幻想。她始终保持原来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直到把头转回到那点烛光前，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黑暗中的烛光跳了几下，陶冶警觉地把头转向一边，才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在中庭另外的角落，亮起几盏手电的光束。他相信还有不少幸存者，就躲藏在黑暗之中。玉田洋子也睁开了眼睛，他低声耳语道：“我过去看看，你守着正太不要动。”

陶冶站起来打开手电，带上急救包，沿着墙根走到那些人跟前，却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