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刚刚建起的烟雨楼，受到了当时怡红院和崔柳楼的共同排挤，却在仅仅一个月之后就将另外两家青楼逼到破产的境地，人们在口口相传的同时，也逐渐收敛了震惊，转而又更多的纨绔子弟和高官雅士光临烟雨楼。

事实上，在这个朝代，不管是大舜还是之前的前朝，青楼女子的地位并不像洛水想象中的那么低下。她们虽然是以色侍人，卖欢卖艺的女子，但是却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样最为拿手的才艺，甚至比起那些名门闺秀还要略胜一筹。

因此，出入青楼的也不仅仅是些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文人墨客也不乏其中。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排除会出现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况，但是大多数也不过是一顶轿子偷偷地抬进府中罢了。

有花魁出嫁的青楼，在这京城却只有烟雨楼一处。

如果有人相中烟雨楼的姑娘，即使出大把银两为其赎身，也还要看姑娘本身的意愿以及若枚的意思。最后再风风光光地迎娶出门。

“是做妻室还是妾室？”十天的时间并不足够洛水完全阅读完密室中的资料，为了早一日出城，她最近一直都挑灯夜战，因此略感疲惫，懒懒地问道。

“妾室。”

“是哪家的男子？”虽然知道大部分从青楼嫁出去的女子能有个妾室的名分就已经实属不易了，但是洛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是兰将军家的三公子，目前在兵部行走，想要为宛仪赎身。”若枚比过去少了许多拘谨，但仍旧是不减恭敬地陈述道。

洛水却一下子从刚刚的散漫中清醒过来，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若枚斜后方半步远的艳丽女子，然后放佛叹息般地开口：“宛仪，你过来。”

被唤道名字，宛仪抬起头，顺从地走了过来，洛水看得出，那双盈盈如水的眼睛，此刻看着自己分明是崇拜的情绪。

也是生得极美的女子，虽然和自己有着一定的差距，但是在妆容之下，出落得十分甜美，走起路来袅娜生姿，是那种会让男子爱不释手的女子。

洛水伸手将宛仪拉到自己旁边的座位坐下，轻轻地问道：“他对你好吗？”

兰将军家的三公子，虽然并非长子，但是却也是嫡出，更是宫中皇上宠妃兰妃的弟弟，兰老将军对其也是爱护有加。虽然出生在富贵官家，但是三公子却并没有如同一些纨绔子弟一般恶名昭彰，甚至算得上是翩翩公子。

洛水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资料中的记载，心里微微放了些心，但还是想听宛仪自己说。

“三公子他对宛仪很好。”声音也和人一样甜美。

“那就好。”洛水笑了笑，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支白玉簪子，放到宛仪的手中，“我不想多说，但你要明白，我希望你照顾好你自己。”

“谢谢主子，宛仪知道。”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宛仪的眼睛里腾升起雾气。

“若枚，带宛仪好好准备，不要委屈了我们烟雨楼的美人儿。”洛水说完，云烟便将她们二人都送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云烟和洛水，洛水径直取过昨晚没有看完的那本资料继续看，看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却什么都看不下去。

“小姐，有什么事吗？”感觉到今天小姐有些心绪不宁，云烟放下手中的绣活敏感地问道。

“烟儿，你会怪我吗？”洛水过去只觉得那些在青楼中沦落风尘的女子可怜，花样年华，却已经不得不承欢在陌生人的身下。但是真的在这里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过去以为的花样年华，其实还是太天真。

她们都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有一些更小。像云烟这样，十四岁的年华，在自己的那个世界，是青葱得放佛要滴下水一般的嫩，可现在却要随自己辗转流离，担惊受怕。

“小姐是在担心宛仪。”敏感如云烟，自然一下子就明白洛水今日为何心神不宁，她走过来坐到洛水的身旁：“虽然说嫁过去，自然要对一些人做小伏低，但是小姐自己调教的人又何尝不清楚？怕是也没有谁能真的为难到宛仪。”

“况且，小姐担心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发生。如果宛仪和那兰三公子真的相爱，也是一段美事。”云烟平日里看起来总是一惊一乍，如今说起道理来却也十分细致。

“我只是怕我从一个火坑把她送到另外一个火坑。”洛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软弱起来。过去她没有这么多细腻的情绪，她想不到，也不想去想。

也许是从知道了这烟雨楼中的女子的来历之后。

烟雨楼是洛湘一手建立起来的，最初金钱方面也有一些来自皇上的支持。但是这里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她亲手挑选来的。

这些女子，有的是被冷落在一处深宫的宫女，有的是流落街头的孤儿，有一些是遭受丈夫虐待的女子，更多的是，从各个青楼截下来的卖到她们那的女孩。从幼小的女孩一点点调教她们长成现在的模样。

丝足管乐，歌舞书画。然后由她们自己来选择去留。

其实这原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如果说她们被迫卖入青楼，的确凄惨，也许会惨遭折磨最终妥协。但是这样柔和，放佛恩典一般，却也还是让她们留在了青楼之中。因为，虽然说自己选择去留，可是一个柔弱女子，万里江山再壮丽，却真的是无容身之处。

她们留下来，过一种比普通青楼女子更惬意，但是却也更危险的日子。

比如像宛仪这样，出嫁。

因为她们同时也被调教成为一流的杀手和情报人员，她们放佛是天罗地网中的一个个小网，分布在需要的地方。

为了这天下，而她们是被天下舍弃的一群人。

洛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其实洛湘也不知道。

“小姐，没有人会觉得这是火坑，小姐你给了她们最想要的。”云烟的脸上挂着从来没有过的郑重，“她们要的不是不卖身，不卖艺，她们只想要尊严地活着。小姐，这是你给她们的，尊严。”

洛水听到自己身体里，那很久没有发出过声息的灵魂低低地叹了句：“烟儿……”声音里有无限欣慰和释然，她的脸上也终于慢慢地舒展开来，化为一个微笑。

这也同样让她释然。

在自己的那个世界也好，这个世界也好，她一直都没有很清楚地将生存和生两个词搞清楚，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抗争。在被自己人带入到毒贩的圈套，在那个脏弹落入到自己的手中的时候，她挣扎的仍然是生存。

但洛水终于明白，自己最终用死亡换来了生的意义。而现在，这新一次的生命，她会好好珍惜。

宛仪的出嫁十分盛大，在京城的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超过了许多大家闺秀出嫁的场面。

洛水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迎娶的过程，但是她看到了宛仪在穿戴好凤冠霞帔之后前来拜访自己的时候的眼神，那里面有一丝甜蜜。那兰三公子倒也并非是个敷衍之人。希望不是薄情之人才好。

她并非一定不幸福。

洛湘说得对，她没有选择了皇上或者丞相，她选择了这天下。

洛水在晚上的时候将若枚叫到自己的房里：“若枚，我会离开一段时间。烟雨楼就交给你来打点。还有各地的青楼。”

“暗地里合并其他的青楼，但是不要挂上烟雨楼的招牌。只是将她们变成我们的。然后造出挖角的假象，让我们的人渗入进去。”洛水又嘱咐道。

“是。”若枚的眼睛突然亮了，明白了之后眼神中的钦佩更浓重了。

“还有，每隔三四个月，送七八个我们的人到皇宫中去，无影自会安排。”

“是。”若枚再次应道。

洛水又一一地将一些其他事情交代下去，她想，的确是时候自己该离开这座京城了，为了再次回来而离开。

“小姐，前面就是南城门了。”云烟将探出轿子的头伸回来，对洛水说道。

洛水躺在宽敞的轿子里，自从她从那个密室里面知道“自己”这么有钱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过任何和节俭两个字相关的日子了。这个轿子就是她让若枚精心打造的，十分宽敞，甚至足够容纳下一个桌子。而且使用了萝楠木打造而成，冬暖夏凉。

轿帘，坐垫和装饰等等都造价不菲。她尤其喜欢挥霍的感觉。

而且，现在让她更愉快的是，赶车的人是雾影。洛水脑海中还清晰地记得雾影听到自己的这个命令的时候，一向无声无息的他猛然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震惊。

不过这也有机会让她看到雾影有一张格外清秀的脸，大音希声，也许一个杀手修炼到极致就是褪去所有杀气和戾气，还原成最本真的样子。

有句话叫杀鸡焉用牛刀，但是当你只有牛刀的时候，也绝对不可能看着鸡满院子跑而不吃。所以雾影只能脱去自己的一身装束，被她易容成一个老伯伯的样子赶着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