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也起浪

别看农村的姑娘、小伙子们书念的不多，可是在男婚女嫁这方面的事情上却显得比我们这些有文化的知青早熟。尽管我们都到了二十二、三的年龄，可是跟那些十七、八岁的农村小青年相比，却幼稚得有些发傻，因此也难免闹出些误会，甚至生出某些是非来。

腾大叔一直对我关爱有加，我在心中也如同老父亲一样地敬重他。这不仅是由于在我预备党员转正问题上他态度鲜明，敢于直言，而且还因为他生产经验丰富，了解农民的性情，能妥善处理农民之间的矛盾纷争。他对于我这个阅历不深又不太了解农民的“政治队长”，当然是难得的老师。

屯西头道北的那两间草房就是腾大叔家，我们从地里干活回来首先都要从这里经过。记得那是夏锄大忙的季节，上午快十一点了才收工。腾大叔诚恳地挽留我到他家去吃晌午饭。他说：“这些日子地里的活儿挺紧，收工收得晚，这老远你回到青年点儿吃完饭，也该下地了。我看这几天晌午你就在我这吃一口算了，吃完饭在北炕上眯一觉，下晌干活也有精神头儿。”

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他的好意了，所以这次我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他。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一连几个晌午都在他家吃午饭。吃完饭就在他家的北炕上睡一会儿。因为北炕不烧火，躺下以后身子底下感到很凉快，很舒服。更令我感动的是，每回醒来，我都发现身上都盖着一条花被单。我内心真的很感激这两位长者对我的关心。

然而，让我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天以后，竟然有人给我保起媒来了，还在我面前一个劲儿地夸奖腾队长家的闺女这么好那么好，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诧和尴尬。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日子，我在一些人的眼里简直都快要成了人家的“上门儿女婿”了……

尽管我再三再四地否认有这意思，可不管我咋解释都没用，人家就是不相信。还说“大伙都知道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种让我十分难堪的地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二天上午收工回来，我婉言谢绝了腾大叔老两口儿的挽留，顶着烈日回知青点儿去了。我在心里恨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如此简单，不想想人家家里还有个***九的闺女呢！就不怕引来什么误会、传出什么绯闻来吗？

从那以后，凡是家里有大闺女的社员家，我都不敢轻易地接受邀请到人家去吃饭了。

更令我感到内疚的是，我们队里年轻的妇女队长王晓云还因为这事蒙受了一场不白之冤。

王晓云与我同龄，她性格内向，举止腼腆，为人朴实，贤惠，又勤劳能干，所以在屯子里人缘儿很好。为了跳出农家院儿，她早就拿定主意不在农村找婆家。因此谢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媒人，直到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仍然没有出嫁。

我和王晓云都是一个团支部的团干部，经常在一起开会，带领青年男女排练节目，来往自然比较多些。在农村，这种情况很容易引起一些年轻姑娘小伙子们的调侃或不着边际的猜测。

有一天，藤队长到大队开会去了。由妇女队长王晓云领着大伙儿在地里薅谷子。到了歇气儿的时候，王晓云和一帮姑娘围在一起打扑克，一大群妇女都坐在地头上休息。突然，滕队长的老伴儿莫名其妙地破口大骂起来，开始声调不高，可后来嗓门儿越来越大。

村上人都了解，腾队长的老伴儿过日子是把好手，可就是脾气火爆，心里如果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不知啥时候就会突然爆发。她在家里经常和藤队长吵架，而且一吵就是几天“不开晴”，十天半月不给滕队长好脸色。藤队长不跟她一般见识，往往都是躲着她不跟她争吵，所以平时社员们话里话外都有过腾队长在家里“怕老婆”的传闻。

这个女人指桑骂槐越骂越来劲儿，再不明白的人也都听出来了。她骂的是，我不在她家吃饭这件事儿是有人从中挑拨，“没安好心”，是忙着嫁汉子才干出这种“缺八辈儿德”的下贱勾当。

她越骂越口无遮拦，两眼还冲着王晓云这面直瞥。王晓云其实早就听出了，可是她心想“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于是并不回应她，继续跟那几个姑娘玩，装聋作哑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后来，这女人越骂越难听。王晓云实在无法忍受了，便张口问了一句，结果正中这女人的下怀。她疯了似的冲着王晓云就来了，那带有侮辱性的语言连珠炮似地从她嘴里吐了出来。王晓云不会骂人，有口难辩，一下子被她气得昏倒在了谷地里。这时一大帮姑娘、媳妇们赶忙围了上来，连喊带叫、又掐人中又捏虎口的，好不容易王晓云才缓过来一口气，接着就没好声的嚎啕大哭起来。此时，早有人回生产队报信儿，队里套了一辆老牛车才把王晓云从地里拉了回去。

平日里很要脸面的王晓云怎能受得了这种羞辱？她一病不起，几天没能下炕。后来请了一位老中医，喝了十几付汤药以后才渐渐好转。

事后有好心人劝我说，王晓云平时对你挺好，这回她病了你该去看看她。这我很惊诧，心想难道人们真的相信了那女人的话吗？我去人家那儿说什么呢？人家王晓云本来是清白的，我若是去了，不反倒印证了那女人的话吗？这岂不让她背上了“黑锅”？我不能掺和进去，不能有任何举动，只能老老实实做个局外人。

我心里捉摸着，这些基本是文盲、半文盲的农村妇女，对这类事情为什么会这么毫无根据的联想呢？根本没有影儿的事情，经她们这么一折腾完全变了味儿。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可是在她们这个群体里为什么“无风也起浪”呢？

我这个在她们眼里的“文化人”，在男女婚恋方面的单纯和无知，跟她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傻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