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贫有志天子酬素心(19)
一日,船到山东,泊在河下。约三更天,南斌上岸,到一株树下大解。此时月色朦胧,远见河边有一个女子,悄悄上岸,望树而来。南斌闪过一旁,看他走到树下,哭声吞咽,解下膝带接长了,抛在树枝,竟欲缢死。南斌忙忙向前,低声道:
“姐姐有恁冤情,如此见短?”那女子愈加哽咽。南斌道:
“我船中有敝房小妾,可同我下船,暂住一夜,明日又处,休轻送了性命。”那女子偷看南斌,容貌堂堂。听说又有家眷,自然要命,随了下船。点起灯来,看那女子与梦中容貌略同。
刚要启口问他,只见宫梅说道:“不好了,祸事到了。郎君可叫船家快快开船。”南斌问道:“莫非为这女子么?”宫梅道:
“不为他。”南斌去叫船家,船家在梦中爬起来,问道:“叫我做恁?”南斌道:“可速速将船开去,明日赏你酒钱。”船家不知何故,只得开船。船行一里,但见泊处火势冲天,两河俱烧,船只无存。南斌惊喜道:“娘子分明是女中诸葛。”然后问女子的根由,女子道:“妾家姓詹,家父是商人,从苏杭买了绸缎,挈家进京。只因继母前夫有一子,从幼带至我家,与妾同庚。此子面丑心恶,继母两样心肠,压妾为奴,烹茶做饭不必说,还要朝笞暮打。今晚恶子来轻薄妾身,妾叫喊起来,继母怪我高喊,毒打一番,推出船舱门外。妾思颜色如花,命如一叶,偷生不如速死。”宫梅道:“方才大火,谅你家的船,必然烧灭了。你可嫁了我的南郎,与我同过了日子罢。”那女子低头无语,自然心允了。当晚各睡,次日买备酒物,成了婚姻。
次后,宫梅教南斌买了人参,到南京去卖,趁了对合之利,二千本钱,卖了六千。宫梅又教南斌,各路置买茶叶,又转北方去卖。一日,船泊扬州跸前,见岸上拥了一干人,喧喧嚷嚷。
南斌上岸看时,见一个男人吊了两个美女,美女容貌像康山梦中四宫主、五宫主,哭哀哀泪珠直滚。旁有一人哀求道:“饶放我们,待我回家去卖产还你罢。”那男人道:“谁有工夫跟随你去,好屁话。”南斌听那哀求的声音,像似同乡。问道:
“兄可是浙江人么?”那人答道:“小弟是浙绍山阴人,是个草芥前程。因借了这位路爷的京债,选了江都县典史,不料做得一年穷官,如今又勾了回去,盘费俱无。这路爷一时逼起,立刻要还,故此将这两个小女,要吊了去。可怜可怜。”南斌道:“小弟也是山阴,既是乡亲,小弟有处,欠路爷多少银子?”
那人道:“借他一百两,他如今要还三百。”南斌道:“这个容易,且将令爱送归舟中,邀路爷到酒肆中讲话。”老路听了这话,料得银子有了,便放女子归船。那女子心中暗喜,便拭了眼泪,偷看南斌。南斌邀二人到酒肆中坐下,各请教姓名,原来欠主是姓危名安,住居与南斌南庄相近。三人饮了一回,南斌到舟中取了三百两银子,复到酒肆中,一气兑与老路。老路将借票还,先别而去。南斌即扯碎了票,重邀危安入座再饮。
危安道:“小弟为这草芥前程,累得好苦。如今若不遇恩人,两小女儿遭残辱。天高地厚之恩,何以相报。欲将两小女送与恩人为妇,不知恩人今将何往?”南斌道:“往北边卖茶。”
危安道:“小弟如今归浙,路费尚无,即刻将小女送过船来便是。”南斌听到路费尚无,又打点赠银。口内推辞,心中已允。
别后,危安即与子女商议,忙忙梳妆了,送过船去。南斌只得纳了。
次日舟中整备筵席,请危安到舟中款待。又赠银二百两,各别开船。一日,南斌到山东,泊在济宁州,上岸卖茶。走过一家,听见内边哭声哀惨。住足细听,是妇人声音。南斌问外人道:“内里为何哀哭?”外人答道:“他家主人,姓江,名渊,是本州库吏。日今库中失去钱粮一千,官府将江渊夹打监追,受刑不过,教妻子将两女卖与烟花抵粮,鸨家明早来交银娶去,故此哭别。”南斌道:“卖多少银?”外人道:“不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