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回 此曲有意无人传 愿随春风寄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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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公子死了,他的夫人守在灵堂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口棺材,三天没说一句话。前来吊唁的人看了,都纷纷摇头叹息。“你看吧,我就说这不是桩好亲事。难得丁夫人这般深情贤惠,那男人却——”“话说,你知道丁公子是怎么死的吗?”王二郎一边偷瞄着丁夫人,一边小声与旁人说话,露出一点暧昧的神色。“不是说暴病?”“哎,什么暴病,这话你也信?你也知道姓丁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我听说,他是死在倚红楼小红芍的肚皮上的!”一个男人,死在艳冠京城的花魁娘子身上,换了别处,总有人说上一两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灵堂前的人们却纷纷露出不值当的神色。因为丁公子的正室夫人,姿色远胜京城诸女千倍,任谁见了她,再看什么小红芍,根本就是不能入眼的一株野草。更何况丁夫人的强处,可不止容貌。王二郎特意提高了声音,去觑那一身孝衣的美丽女子神色,丁夫人却恍若不闻,依旧默默地望着棺材。虽然一滴眼泪都没流,却没人会觉得她薄情。满京城谁会说丁夫人薄情呢?但薄幸丁郎却是叫得的。这城里但凡叫的上名字的秦楼楚馆,都有丁公子的相好,那可真叫一个满楼红袖招。甚至有传言说,他连那些不入流的暗娼们都已经摸了个遍,近些年还包上了戏子。更别提此次干脆死在花魁床上,吓得人家姑娘至今还没继续挂牌接客。且那之前,他也已流连倚红楼整整半月不曾归家。死法这般不光彩,再怎么隐瞒消息,哪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偏偏即便丁亚晨薄幸至此,他的夫人却始终情深如一。他的死讯传来后,丁夫人更是伤心至极,此后再没说话一句话、再没露出一个笑颜,仿佛灵魂已经随夫君去了一般。王二郎几次试探,见丁夫人果然不理不睬,也只好歇了自己那些寻香猎艳的心思,收起轻浮的态度,正经给亡人上了炷香。七七转瞬即过,丁夫人仍旧未发一语。儿媳如此哀恸,就连她的公公婆婆看了都觉得心疼。丁公子下葬那天,丁老夫人执了她的手,安慰地摩挲。“月隐,你是个好孩子,我儿待你如此无情,你却视我们如生身父母,勤谨恭敬,无一日懈怠,无一句怨言。如今,我儿他……一去无归日,你若有心别嫁,丁家必然为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丁母此言一出,四周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在亲子墓前,扬言要送儿媳改嫁,甚至为她准备嫁妆,本是多么惊世骇俗之事。然而看着一身孝衣当风欲折的女子,众人交头接耳,却无人震惊。如此深情纯孝之人,谁能觉得不应该呢?只怕是她自己不愿意吧。丁母牢牢握着儿媳的手,果见对面的女子抬起头,盈盈向她看来。虽然没说一句话,然而那双妙目里蕴含的情思千回百转,如荡漾在水波间的曲折月色,叫人心旌摇动,不由得让她想起初见月隐时的那一天。二最初无人看好这桩亲事。因为丁夫人月隐,是被丁亚晨某天外出郊游踏青时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真的,我再没见过比那天晚上更动人的月色;也再没见过比那树桃花更艳丽的花朵;更再没见过比那一树花下那名女子更美丽的人。”带回月隐之后,丁亚晨曾经不止一次对周围的人那样说。那个晚上本来很寻常。丁亚晨与一帮狐朋狗友在郊外喝得酩酊大醉,不觉夜深,照旧搂着偎翠楼的小翠袖准备归来继续彻夜笙歌,却忽然在如沐的微风中,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什么东西,好香。”他摸了一把小翠袖的脸,凑近了笑道:“这又是哪家胭脂坊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怪好闻的。”小翠袖顿时一脸的不高兴,“公子还说呢,昨儿你说不喜欢姑娘家那些庸脂俗粉香气,今儿我可是什么都没擦。”“真的?”他怀疑的掀开帘子问别人:“你们闻到什么香味没有?甜丝丝的,清雅得紧。”一群公子哥儿全部哄笑起来,争先恐后地说他们可没闻到香气,莫不是丁亚晨被什么山精水魅迷了心窍,叫他小心夜里妖精要找他。丁亚晨酒已经多了,顿时大笑:“若真有什么绝色妖精,能共度良宵那也不枉此生呐。”也是趁着醉意心血来潮,他跳下马车,非要去寻什么妖精。这群纨绔们本是嬉玩惯了的,不仅没人拦他,还拼命起哄。于是,等他略清醒一点时,已然孤身一人,而神秘的香味却浓郁了些。此时只见身后是如黛的重重远山,身前是弯曲不知通向何处的幽幽小径,而周围居然泛起了微微的薄雾,连月色都显得那么朦胧。鬼使神差地,他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等着他,不知不觉便顺着那条小径和香气走了下去。小径的尽头,有一株桃树茕茕孑立。明明已经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唯有这满树繁花盛极,在月光下嫣然可爱,有一位素裳女子盈盈侧坐于花下,纷繁花影里,远山眉、小花钿,肤色皎洁胜过一地月色,明眸顾盼间情思缱绻,动人心魄。她对着丁亚晨嫣然一笑,让流连花丛无数、自认为见过天下美人的丁公子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明艳不可方物。“公子,妾途径此处,不小心误入了猎户陷阱,不知公子肯否相帮?”他这发现原来那女子却不是坐于树下,而是一只素足被猎户的捕兽笼子夹住了,渗出一抹血色,衬着那洁白衣衫,更显惊心动魄。“当、当然,你,我是说姑娘,千万别动,我这就来。”万花丛中过欠下风流债无数的丁公子,居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样,红了脸庞。那捕兽夹在他眼里就变得分外可恶,这种东西最是坚固,兽王入彀尚挣脱不得,何况这样的娇美女子?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去掰兽夹,额上沁出了细细汗珠也不管不顾,女子掩袖轻笑,目光温柔多情,“多谢公子,妾名月隐,请问这位好心的公子,尊姓大名?”三丁亚晨把月隐带回京城,带到父母堂前,告诉他们他要娶她。一个身份来历不明、自称父母早逝独居山中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是丁家满意的儿媳人选。身为家中独子,丁亚晨虽然纨绔,却并不糊涂,也明白父母不可能轻易妥协。月隐并不执着,她温和地望着来回踱步思考对策的男人,柔声道:“有缘得公子青睐,已经是月隐的荣幸。妾身份低微,不求正室之位。“原本有过一刹那犹豫的丁亚晨看着她的浅笑,缓缓挺直了脊背。“不,我只会娶你为妻。并且从此以后,只有你。”很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丁公子简直疯了,向来对美人热度不超过三天的他,这次对自己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女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在意。他用了最无理,却最有效的办法,绝食。整整三天,水米不进。月隐独自一人来到丁老爷和丁夫人面前,跪下,“公子如此,都是因我而起,我会离开京城,请二老不必忧心。”丁老夫人岂不知外头那些女人,最擅长以退为进,蛊惑人心?然而月隐抬头,微微含泪地望着他们时,她却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算计,甚至没看出一丝凡尘。她真的很美,纯净得像九天的仙子,还带着三分不谙世事的天真。老妇人狠了狠心,还是冷冷地开口:“你现在走,是真的要害死我儿?”丁老爷在一旁,深深地皱着眉,把月隐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绝食到第四天,月隐来到丁亚晨身边,陪着他一起跪在了祠堂外。丁亚晨本来已经接近昏迷,月隐偷偷从袖子里笼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顿时,他好像又有了无穷的力量。第四天傍晚,这桩亲事终于勉强得到了首肯。虽然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让丁亚晨沦为满京城的笑柄;虽然而丁父丁母在喜堂上也没有给新媳妇什么好脸色;然而新婚夫妇两人,却甜蜜异常。唯有见过月隐的那些男人,全都非常理解丁公子疯狂的执着,因为她真的太美。这样不属于凡间的容颜,让戏文中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有了真正的寄托。在此之前,京城的男人们全都认为,无论是名满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还是勾栏教坊里最当红的头牌,都还够不上让人愿意用全天下去换的程度。那天与丁公子一起出游的人们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天晚上的奇遇,好像他们才是亲眼所见,有因的无理的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是妖吧,丁夫人,她一定是妖吧。”

她对着丁亚晨嫣然一笑,让流连花丛无数、自认为见过天下美人的丁公子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明艳不可方物。“公子,妾途径此处,不小心误入了猎户陷阱,不知公子肯否相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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