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妖怪。

不，他昨晚也是妖怪。

前天也是，大前天也还是。

可半年前不是。

羊力摁了摁隐隐作痛的脑袋，缓慢的从床上坐起来，窗外是跟着仲昧谷正在打坐的虎力和鹿力。

“打坐不会让你变得身强体壮也不会让你变得能一跳十丈。”仲昧谷同样是对坐在他们的对面闭目打坐。

“那有什么用呢？”鹿力问道。

羊力笑了笑，他是他们三兄弟里，唯一算是见多识广的一个妖怪，他起码在还是人类的时候，也是读过一些道法的残卷的，略微知道打坐。

但是让他疑惑的是，为何今天他起晚了没人叫他。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这个山羊的身体，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那是人类和动物的最大区别。

在那眼神里，羊力看到的是恐惧。

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看妖怪，更何况是看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

记得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鹿力先醒，看到虎力和羊力后拼命的尖叫发疯了一把的举着石头砸向他们俩，虎力被砸醒后看到了癫狂的鹿力，也是大吼着退步，脚下一绊摔倒了地上，砸在了羊力的身上。

羊力睁眼就看见一个魁梧的虎头的一侧，两个眼珠一翻就是又下昏迷了过去。

大家虽然在施展“妖变术”的时候，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谁也没有说意见，谁也没有评价。

但每个人内心依旧是那样的惧怕。

他今天想下山走走，不知为何的心中很是烦躁不安，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羊力摸了摸自己后背的羊毛，已经长出来一些了。

披上了一件大褂，这样虎力和鹿力就不会发现有什么异样，推门而出，那三个妖怪还在那里打坐。

“师父你快说啊，打坐有什么用呢？”鹿力闭着眼睛说道。

“你心怎可如此的不静？”仲昧谷也是捏指闭目打坐。

没有妖怪注意到了羊力从他们身边走过。

羊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阵陌生。

扭头叹了口气，沿着山路向下走，进了山林了。

仲昧谷淡淡的摇了摇头，他当然是感知到了羊力，他也是默许了羊力。

总要亲自去和过去道别的。

“打坐不会让你成为一骑当千的勇者，但会赐予你一骑当千的勇气。”仲昧谷这样说道，镇元子当年这样说道。

羊力悄悄的绕到了村子的后方，山下有个村子，这是他们都知道的。

羊力趴在一个墙后面，偷偷看向那个围着若隐若现的炭火的老妇人，人类就是这样的无能，有时候连温暖都是问题，远没有野兽的强健体魄。

羊力从怀里取出了一件扭扭巴巴的羊毛衣，紧紧的攥在手里，手有些在抖。

怎么给她呢？

羊力突然又一个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自己还是妖怪么！怎么就跑到了人类的村子里了呢？羊力断断续续来这村子有好些天了，都是或清晨一早，或是夜深后。

他总是像是贱一样非要来到这个村子里呆呆，嘴上每次都是他的思想觉悟最高，在那两个兄弟抱怨的时候，他就会说妖怪的种种之好以及各种给那两个兄弟洗脑的话。

往往都是最能说会道的，都是骗子。

假扮的演员是那样的真实，可你又怎么能骗得到自己呢？

羊力这么些天，已经织了两件毛衣了，第一件给了村子里的一个流浪汉，就在村子里呆了一天避雨，之后就是不知道去哪了，羊力悄悄的跟着他出了村子，在他睡觉的时候，将羊毛衣盖在了那流浪汉脏兮兮的身上，便是离开了。

剩下的一件，就是手中的这件，羊力是织给那个老妇人的，这么些天以来，羊力发现这个老妇人并没有孩子，吃的也都是村民们好心给的一些，但外人的帮助总的来说还是杯水车薪，羊力便是也会偷偷的去林子里打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给这老人家送去。

可今天送毛衣有些问题，老人屋里还坐了另外一个老人，正好是对着窗户坐的，羊力不好再通过窗户把东西扔进去了。

就在羊力思考的时候，后背被抓了一下。

警觉的他瞬间扭头，左手伏在腰间准备抽出藏在那里的匕首。

“大白羊大白羊~你怎么在这里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笑嘻嘻的抓着羊力的褂子笑道。

羊力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他完全是可以脱身而走的。

羊力做了一个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动作，他将那件毛衣叼在嘴里，弯腰双手着地，像一只普通的山羊一样，甚至他还“咩”了一声。

“哇大白羊大白羊！你从哪里捡到的毛衣呀！”小男孩伸手想去抓那毛衣。

羊力略微一个摆头，躲开了小男孩，将脑袋对着身后那个老妇人的屋中点了点头，然后将毛衣衔给了小男孩。

绕到小男孩的身后，顶了顶小男孩。

这男孩也不傻：“噢！你是让我把这毛衣给那老妇人是么？”

羊力点了点头，依旧是“咩”了一声。

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敲门，之后的事情羊力在窗户里看了一半，便是扭头往山里走了。

心里想着下一件毛衣就织给这个聪明的小男孩吧。

但是为什么这个小男孩就觉得他是一只普通的羊呢？虽是使用山羊的身体，但融合之后，面目依旧是狰狞的恐怖。

想着想着刚没走几步，就看了满脸严肃的虎力和鹿力两个。

“三弟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忘了人类曾经对我们做了什么么？！我们能成今天，还不都是拜他们所赐呢！”虎力怒道。

鹿力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那眼中的表达羊力认识，是失望。

“大白羊大白羊！”

羊力大惊，那小孩怎么跟过来了呢？！

二话不说挡在了那小孩的面前，对着虎力和鹿力说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山上说好么？这小孩而已，你们没必要也杀了他吧！”

“大白羊大白羊，你再看我是谁？”

羊力惊恐的回头，看到了那个猫狐，那个仲昧谷，持着一把盘着龙的长枪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师......昧谷哥.....你不是默许我了么？”羊力满头是汗的举起了双手。在仲昧谷的实力面前，他没有任何可以还手相抵抗的实力。

“是啊，我说过的。”仲昧谷淡淡的说道。

“那你这干什么呢？！”羊力忽然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但是现在我反悔了。”仲昧谷轻蔑的笑了一下。

虎力和鹿力也没有想要帮忙求情的意思，羊力犯的这算是什么错呢？这算是通敌啊！还剪了自己的毛给人类织毛衣，是圣母么你？！丢不丢妖的脸面！

羊力仰天叹了一口气。

“那你是要杀了我么？”

“你愿意为了人类而死去么？”仲昧谷问道。

“不愿意。”羊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我也不愿意杀了你。”仲昧谷收了枪，径直的往山林里走去，虎力和鹿力瞪了羊力一眼，便也是扭头跟着仲昧谷进山了。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那个老妇人的人头。”仲昧谷的声音传到羊力耳边“看不到的话，你就和这个村子一起陪葬吧！”

羊力咣当一下跪在了地上，因为自己的一些对人类世界的小牵挂小矫情，还想着自己能帮到他们什么，现在好了，仲昧谷要灭村了。

羊力在村子外一直做到了太阳下山，繁星辉映在天上。

杀了老妇人，就能救下这个村子的人。

不杀，连带自己，这个村子都会完蛋。

羊力泪流满面的蹲在那里，他恨，恨仲昧谷的言而无信设套子骗自己，恨自己的矫情，明明就是已经选择了做妖怪，为何还要和人类有瓜葛？

他完全相信仲昧谷有灭掉村子的决心。

他还记得那个战场，尸横遍野，所有的死相都极其的难看，每个人的胸膛都被开了一个硕大的洞口，每个人。

后来羊力才想起来，仲昧谷是使枪的，他为何会在那个战场那里呢？一个妖怪参与了人类的战争，竟是如此的屠杀！

这等心肠，该让羊力如何不怕呢？还口口声声的在羊力面前表示对人类没什么态度！完全就是将人类当做了可以肆意发泄的玩物了啊！

可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

羊力又仿佛自己变回了人类，那个软弱无能的人类，只能在深夜里掩面哭泣的人类。

“孩子，怎么一个妖怪在外面啊？”羊力听到声音猛地一个抬头，面前是提着一个微弱的灯笼的老妇人。

就是羊力送毛衣的那个。

“别哭了啊，是不是大妖怪欺负你了啊？”老妇人笑盈盈的问道。

羊力哭的更是凄惨了，他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匕首。

“冷不冷呀！来来来，我这里有件毛衣给你吧！”老妇人同样从怀里取出一件整整齐齐的羊毛衣，却是是羊力送的那件，但羊力织的明明是歪歪扭扭的啊！

是这老妇人又将毛衣拆开重新织了一遍么？

“我在屋里听到外面有哭声，就出来看看，放心吧，我知道有些妖怪是好妖怪，谢谢你的那些野味啊！”

羊力腾得站起身，泪水飞溅，匕首在月光下，是那样的冷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