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杜怀橘盘发的小丫头听出杜怀橘语调中的怒意，手上一颤，险些把发髻上的白玉给摔到地上。

南思也是面色一紧，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容亦呈说，昨夜有人骂了你半宿。”

杜怀橘眉头一拧，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就是昨夜闯你院子的那个臭小子，不对，是那个死丫头，回房之后不好好睡觉，竟是坐在床上又哭又骂，反反复复都在提着主子的名讳。”

南思话落，小丫头也将将盘好发髻，微一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屋内便只有二人的呼吸之声。南思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间不由得就是一紧，一面埋怨容亦呈这厮尽干些坏事，一面又担心杜怀橘怒气一上头就把他送去了贾阳斋。

他哪里会想得到，杜怀橘闻得他这话，心中不禁一紧，陡然生出一丝歉然。

南思等了半响仍不见自家主子吭声，试探着叫了一声，“主子。”

话音未落，门外忽地出现一个身影，正是刚刚出去不久的小丫头，只见她走到门前行了个礼，“家主，顾府的少主来了。”

“他来做什么？”南思抢先发问，他等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有话题可以转移注意力，便马上接了嘴。

小丫头并不答话，偷眼看向杜怀橘。

“他找谁？”杜怀橘感知她的视线，淡淡开口问了一声，语调之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思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补充道：“对对，这臭小子来我们杜府作甚？”

“顾家少主带了一匹青云绣，说是那日瞧见碧灵姑娘喜欢，念及家主性子儒雅，怕不好意思上门去找，便主动送了过来。”

杜怀橘一听，面上出现一抹冷笑，顾景舟打得什么主意，他还能不知。

当即从凳子上起身，带上南思往前厅走去。

顾景舟坐在前厅的宽柄大椅上，神情如同坐在他自己家一般随意洒脱，倒弄得杜府的不知如何招待。

杜怀橘走到前厅侧门之时停顿了一下，迎面就是顾景舟的背影，此刻见了这背影，忽地就想到了南思说的那番话，于是他心头猛地升起一丝不知来源的怒意。

“呦，杜老板来了，”顾景舟感知身后火辣辣的视线回头一看，“大清早的过来，没吵着你吧！”

杜怀橘笑了，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没有没有，顾老板难得过来打扰，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视线一扫，望着西腾手里的青云绣，“呦，顾老板来就来吧，还带礼物作甚，这青云绣可是你顾家的镇店之宝啊，这般轻易拿出来，也不怕亮瞎了歹人之眼。”

顾景舟一把抱过青云绣，“你我朋友一场，杜老板又是人中之龙，这青云绣给你也是相得益彰。”

“不要。”杜怀橘道。

顾景舟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料到他拒绝得如此直接，“杜老板不要也无妨，那就拿去送给碧灵姑娘，那日她瞧着这匹布可是好生欢喜的。我等男子，不如成人之美，送给碧灵姑娘做衣服罢！”

“她也不要。”

“我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顾景舟与杜怀橘同时回身一看，却是碧灵肿着一双眼睛走进来，她白了杜怀橘一眼，“这匹布，我要了。”

说罢，抱着布便走了。

她这一走，顾景舟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便没处去说，忙叫住她，“姑娘留步。”

碧灵偏了偏头，回他一句，“你有什么话想说，晚点再来一次，一起说。”

顾景舟闻言，忙点头答应，“晚饭时分再来一次。”

碧灵已走，顾景舟转头对杜怀橘微微一拱手，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忙，晚些再来叨扰之类的话语，说完之后告辞离去。

杜怀橘淡淡瞧着，只觉今日之事还有深意。他瞧着碧灵离开的地方站了半响，半响之后忽地冷哼了一声，“好一个顾景舟。”

“主子，这臭小子惹你不高兴了？我让容亦呈去揍他一顿。”南思凑上前卖乖。

“顾景舟好本事，你主子让他算计了许久。”

南思闻言，正色问：“主子，属下不明你指的是何事？”

“今日他弄巧成拙，倒正好告诉了我，碧灵不是顾家人。”

南思忙问，“那碧灵是什么人？”

杜怀橘心中莫名一松，面上便显出浅浅一笑，“我也想知道，碧灵究竟是什么人？”顿了顿，又说，“也许，她什么都不是，也许，她是你我打死都想不到的人。”

杜怀橘想了片刻，忽地转头，“这死丫头怎么知道顾景舟来了，谁报的信？”

话音未落，忽地冲进来一个人影，正是二梅，屈膝一拜，“家主恕罪，是奴婢多嘴，今日一早听得顾家少主过来的消息，奴婢斗胆揣测家主定是要去找碧灵姑娘，便先行过去要替她梳洗。打开房门一看，碧灵姑娘还在睡着，奴婢担心误了家主的事，便将事情说了出去。”

“哎，”南思摇了摇头，“家主的心思是你等能猜得着的么？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转头去看杜怀橘，杜怀橘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二梅一眼，慢悠悠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二梅听得主子宽恕了自己，忙俯身一拜。

杜怀橘却是微微一笑，“还不下去。”

二梅闻言忙退，哪曾想将将退到侧门之处差点撞到一个人，抬眼一看，却是抱着布料折回来的碧灵，“姑娘，你怎的又回来了？”

碧灵揉了揉发肿的双眼，伸头往厅里瞧了一眼，未见顾景舟人影，心下一松，转身便道：“我担心某些不要脸的因为我拿了人家一卷布，便要跟人家过不去。“

二梅面色一僵，不敢接话，只抬手做引导状，“姑娘昨夜可是没睡好，趁着时辰还好，不如再回去睡一下。”

“也好，”碧灵又揉了揉眼睛，一面走一面对二梅道：“晚上顾景舟怕是要过来吃饭，你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加副碗筷。”

二梅点头应声，接过碧灵手上的布料，却没有多看一眼，“姑娘，顾家的青云绣虽是京都里数一数二的绣品，但姑娘下次还是莫要收了。”

“哈···”碧灵打了个哈欠，只觉神思倦怠，也不想动脑经，又问，“有何不能收的，又不是小爷自己去讨，哪有送上门的还给别人退回去的道理。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二梅一怔，偷眼看了碧灵一眼，心说这姑娘倒是个直性子，这样的姑娘若是待在家主身旁，也不知是福是祸。

“杜家本家有一位绣娘，能织能绣，她手上出来的绣品，比青云绣好上不知多少倍。”二梅答话。

碧灵眨了眨眼睛，只觉脑子似是不太灵活，对着二梅撇撇嘴，“多好的绣娘也没用，你们家主小气成那个鬼样，莫说最好的绣娘手上出来的绣品，就是平常的布料也舍不得送我一匹，亏得当初撕了小爷最好的衣裳给他包扎伤口。”

说话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衣裳，“你瞧我身上这套衣裳，要不是杜老管家可怜，现在只怕还穿不上一套完整的衣裳。所以顾景舟这匹布送的多及时，小爷正好可以做身衣裳，至于他什么目的，先穿上了新衣裳再说。”

话毕，哈欠打得越发频繁，偏偏脚下步子快不起来，等到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已是盏茶之后。入了房间便脱了鞋袜上床，想起二梅还抱着她的布站在房间里，忙撑住眼皮招手道，“让小爷先睡上一觉，有啥事等小爷睡醒了再说，你赶紧出去玩自己的去。”

话音一落，便只闻得她清浅的呼吸之声，竟是快速睡了过去。

二梅无奈，将手中的布料放好。想了想，又亲自去厨房交代了一番，给她备下几碟小菜，却没想到她一觉睡到了傍晚。

夕阳照射在屋顶上，整个杜府便笼罩在金灿灿的光线之中，厨房方向慢慢升起了炊烟，晚饭时分慢慢的靠近。

碧灵一翻身，肚腹之处传来“咕噜”一声。

睡了一日之后，她觉得有些无力，慢悠悠的起身梳洗了正要出门。二梅来了，只催促她快速赶去前厅。

碧灵忙问原因，二梅便说是杜怀橘体谅她饿了一日，准备了美食，提前开饭。

一听这话，碧灵本来无波的心绪便有欢腾起来。

杜怀橘这厮还是有些良心的！应是昨夜那番所为后知后觉，琢磨着补偿一番。

这般想着，跟着二梅往前厅而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杜怀橘口中的体谅她饿了一日的吃食竟是两碗白粥和一碟咸菜，且有一碗白粥还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这便是你说的美食？”碧灵怒问，一张小脸顷刻间涨的通红。

“嗯，”杜怀橘点点头，自顾自的端起一碗白粥，“你不吃？”

碧灵眼瞧着他将她的那碗也端了起来，势要将碗中白粥倒入自己的碗中，心中大怒，撸起袖子往桌上一拍，就在“嘭”的一声中恶狠狠的威胁，“给小爷放下你手中的碗。”

杜怀橘将两碗白粥举到她眼前，“你指的是哪一碗？”

就杜怀橘举起饭碗的这片刻间，碧灵已然瞧清楚那白粥并非是素的，内里还掺杂了不少瘦肉肉沫，一看就知十分香甜。

碧灵咂咂嘴，眉眼一动，示意他将两碗都放下。

“贪心，”杜怀橘轻笑一声，却也依言将两碗粥都放了下来，又将其中一碗推到她眼前，“快吃。”

碧灵正要开口将另一碗也弄到自己这里，奈何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

杜怀橘视线扫过来，“看来是真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