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怕了。

他实在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一个照面就落入下风，更被鱼叉那怪异的真气侵入体力，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化解。

若是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说这么多废话，直接下令发起进攻。哪怕是不能抓到活口，也总比自己身处险境要强上百倍。

不过现在并不是后悔的时候，虽目不能视，他却清楚地知道鱼叉正紧跟在自己身后。强烈的危机感和虚荣之心令他奋起余力，全力施展起自己压箱底的绝招。

刺目的剑光以张扬为中心瞬间炸裂开来，丈许见方的空间内布满了森冷的光点。

在那一刻，鱼叉再不能把握住张扬的真气动态，晴空化为黑夜，不论是视线还是真气的识海，全被肆虐的剑气所笼罩。

咬了咬牙，鱼叉却不敢后退，哪怕只是稍避锋芒，他都将承受失去生擒张扬而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这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漩涡！”

鱼叉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在空中连续变幻，海神叉似乎活了过来，围着鱼叉的身体疾速旋转起来。一人一叉形成了一个可吞噬一切的漩涡，迎着漫天的剑光撞了进去。

刀叉相击的声音密集地响了起来，以二人为中心，四散的劲气狂暴地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吹得东倒西歪。

刹那间，二人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

鱼叉的脸上微现红晕，急剧的真气消耗显然令他也感觉有些吃不消。

张扬的每一个光点居然都不是虚幻！

毕竟有过一次交手，鱼叉知道张扬的剑法最大的特点便是虚幻莫测，往往能在夺人心魄之时痛下杀招。所以当张扬使出这一招时，他虽不敢小觑对方，却也认为虚多实少，只要自己的漩涡一起，必会令其难以隐藏。

张扬也并不好受。以往对敌之时，他总以轻灵飘逸的剑法消耗敌人，一俟对方真气耗尽或露出颓势，便难逃落败的命运，这一次却反了过来。

这一招虽然威力巨大，但真气的消耗也同样令人难以承受，即使是全盛之时，他也无力连续使出两次。此招一出，往往就是最后胜负锤定，不是他死，就是敌亡。

令他意外的是，鱼叉竟然以强对强，不仅接下了他这一招，而且毫发无伤。此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日后绝对是一个难以想像的劲敌。

鱼叉后翻落地，来不及喘息，双膝一屈，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向张扬射去。虽然接下了张扬这一招，可两人的距离却再度拉开，生擒的希望渐显渺茫。

张扬此时头发散乱，飞鱼服上破洞处处，极是狼狈。见鱼叉再度攻来，脸上却现出狰狞的笑容。

“噗！”一口血雨电射而出，紧随其后的还有张扬掷出的索魂剑。

鱼叉将真气覆盖全身，不避不让，硬生生地承受了血雨的袭击，海神叉随手一拔，顿时令索魂剑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张扬却趁机向后一滚混入人群之中，随即拳脚并用，几个冲得最快想要前来救援他的人随即成了他的武器，神情错愕地向鱼叉扑来。

鱼叉心中一叹，身形斜掠而出，避开了这些人肉炮弹。

不是他不忍痛下杀手，而是那样实在太拖延时间，现在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

这一迟滞，已为张扬赢得了一线生机。他连身子都没站起来，就这样扑爬滚打，不断将身边的人送上鱼叉的必经之路。

不多时，张扬已退出数丈的距离，周围已全是己方的士兵。站起身来，抹了抹嘴角的污血，张扬嘶吼着：“全都给我上，死活不论！”

蜂拥而上的人群顿时将鱼叉淹没。

痛失良机，鱼叉仍不肯放弃，心里一横，漩涡再起！

这些士兵哪里是他对手，一时间惨叫连连，或腾飞而坠，或喷血后退，根本无人可挡其锋锐。

眼见战线缓慢却又坚定地向自己靠近，张扬哪还有初时的得意之心，仓皇后退，不断调集人手巩固自己的包围圈。

“要结束了吗？”鱼叉握着海神叉的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显得发白，动作也开始变得缓慢起来。别看他此前势如破竹，可真气随之急剧消耗。

即使是先天真气，仍然有耗尽的一刻。

人墙变得越来越厚，渐渐充斥了整个视野。

一切变得缓慢起来，鱼叉似乎听到了金燕儿带着惊惶的怒叱，虎爪焦急而又绝望的狂吼。

一种久违而又陌生的宁静洋溢在鱼叉心间，生死、仇恨、责任，在那一刻都变得无关紧要。

“老伙计，我们上吧！”鱼叉扬起海神叉，根本无视四周前仆后继冲来的敌人，眼中唯有这柄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叉子。

三名士兵冲了上来，其中一人手中长刀恶狠狠地砍向鱼叉的脖子，另两人则砍腿捅胸。

战争往往会使人疯狂，即使未历战阵的人，当身处这个无情的绞肉机内时，要么被恐惧所击倒，要么就化身为杀戮的机器，除了杀死敌人，再没有其他的念头。

生死一线之际，鱼叉似乎浑然未觉，轻轻的摩挲着已经被他握得温热的叉身。

是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时他才十六岁，冒险潜入海盗的老巢，连番得手之后终被发现，数十名凶猛的海盗围了上来。

那一刻，他就是这种感觉，也说了同样的话语。随后，他尽杀海盗，也同时踏入了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先天之境。

泛着寒光的刀锋离鱼叉的脖子不过数寸，那名士兵似乎已经看到了敌人身首异处的美景。他才不管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发呆，他只知道自己多名同袍或死或伤，皆是拜此人所赐。

“咦？”惊咦之声同时从几个人的口中响起，鱼叉消失了。

一股沉闷而又令人心颤的声音陡然响起，初时微不可闻，随即越来越响，渐渐将整个军营的喊杀呐喊之声盖住。

那竟是海神叉发出的声音！

此时的鱼叉已化为一道诡异的黑影，疾电般穿梭往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再无一个仍能站立之人。海神叉似乎在兴奋的颤抖着，三个叉尖共振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声音，再没有任何障碍能阻挡其前进，哪怕是分毫！

张扬已经被惊呆了，这还是人吗！

即使以他的修为，都已经完全跟不上鱼叉的身影，只看见自己构筑的防线在那道黑影的冲击下冰销瓦解。

“弓箭手，杀，不管其他，只管杀！”在那一瞬间，张扬的脑中只剩下无比的战栗，不顾一切的下达了命令，发颤的双腿已开始向后退缩。

步弓手们同样目瞪口呆，脑中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只是条件反射地按平时的训练张弓搭箭，盲目的施放出七零八落的箭雨。

刀光剧盛！

范成开手舞双刀从后阵杀出，正好截住了张扬的退路。

若是在全盛之时，张扬并非没有一拼之力，可他现在不仅精疲力尽，士气更跌落到了极点，连反抗的动作都没作出，范成武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在另一边，骤然发难的安南武士轻易地击溃了正在围攻唐承佑等人的士兵，局面瞬间陡转。

滚滚的浓烟在营中升起，王钦之趁乱跃上虎爪固守的塔楼：“走，西边住的都是家眷，我们往那边冲。”

鱼叉轻轻落在张扬身后，浑身浴血，四周的人早被吓得肝胆俱裂，竟无一人敢向他出手。

“为什么？”鱼叉看也不看面色如土的张扬，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范成武身上。

范成武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听说，你誓死都要杀黎利？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