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从牛场中学王校长家里出来，各位欢送他们。

他们也要开车回南阳了。

车开出牛场中心不远，吴凤叫阳光停住。

“阳光，我要去一个地方。”

阳光问她：“你到哪里去呀？”

“我再看看看我爸，倩倩，妈妈也带你到外公坟上看一看。”

阳光精神一震，“好的!”

夕阳照耀，风景如画。一路朝那是山坡走去，吴凤一边告诉他:“我当年进入南阳建校，其实只需要一开始的八百元学杂费和第一个月生活费即可。以后靠学校的生活补助、勤工俭学都能支撑完成学业。

在没有父母之爱，亲情关怀，身体和精神上非人虐待和折磨的孃孃那个家里长大，我注定不是温室里娇贵的花朵，像遍布田野的野草，却蓬勃，生命力顽强。

……

我怀揣着五百元钱，之前跟着黄老师进过南阳城，对城里不是完全陌生。

把坐车后剩下的仅有的四百五元交上去，给收费老师说后续的钱会想办法交清……

我烂衣裳，囚首垢面，包里已经一分钱也没有了，学校的伙食补助也是要正式开学一个月后才开始发。首先，我得关注和想办法在建校里生存下去。

在校园里的游荡，从垃圾箱里拣东西，不过，还没等吴生存下来，李老师先是劈头盖脸一阵疑问：报名的时候差着学杂费，后来怎么就没有看见过你呢？你是吴凤吗？

衣衫褴褛的我，全班所有的眼神都朝向我，赤裸裸的眼神，像一道道带刺的利箭，直勾勾地从我身子的头到脚不停地打量着。

饥饿，还有奇怪利箭般的眼神，我不害怕，我是堂堂正正考取南阳建校的学生，但头皮却不由发麻，眼冒金花，一颗十颗N颗小星星在我眼前闪烁着，一下子晕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晕过去，是没有饭吃，高度紧张。

最后还是在李老师的争取下，我每天下课就在食堂洗碗，打扫卫生，同学们都取笑她，说分不清她是学生，还是学校的杂工了。

我也找到了一个铁钩子，每天天还没亮，我就来到学生宿舍的垃圾箱。捡到合适的物品，清洗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放好在宿舍配套的柜子里。

当然，要掌握时机，当同学们走出楼道的时候，我就消失，也让我在南阳建设学校生存了下来。

周末学校周围建筑工地包工头需要杂工，我混在其中，埋头干活，还能在工地看见技术员施工，结合自己课本工程制图、工程测量、钢筋平法、工程预算……

把枯燥的书本知识和工地现场施工技术结合起来，就像给一堆排列好的电子元件通了电，一切有了生命的灵动感。”

“吴凤，原本你的工程技术这么好，是学得扎扎实实，你把课本上遇到不懂的专业知识点，直接落实到建筑工地上。理论联系实际，就是一个学习工程技术的标准入门口，在这里培养了一个工科女极好的适应环境。”阳光感慨。

“是啊，有时候学透了，感觉书的平面图一下子立体起来，万丈高楼平地起，钢筋，混凝土就像是楼房那温润的骨骼和肌肤，清晰明了地显现。

一般女生学这些枯燥的工民建知识，会很吃力。可我觉得游刃有余。

班主任李老师也委任我当劳动委员。

有饭吃，还可以买两件正常的衣服穿，还奢侈的买了一瓶小时候看见孃孃用过香香的雪花膏，到了南阳城，多年来能用上雪花膏的愿望终于实现。

其他我从不化妆打扮，也不会化妆打扮，我从支教黄老师那里学到的再穷也要干干净净坦然大方，自信的气质。

包括班长周明，长得又高又帅，家里开建筑公司的还在读书，家里就给他配了一辆车……阳光，你认识周明吗？”吴凤突然问到。

“周明?”阳光似曾相识的名字，但是就一时想不起来。

“现在的周明身材高大，叼着大烟嘴，戴着金项链的光头男人，当年是我们班的班长。

他家建筑公司在南阳也是如日中天的。

他爸周建礼，当时和你父亲大阳总在南阳建筑市场是平起平坐，互称伙计。

阳光你比周明比小六七岁，那小时候还跟在周明屁股后面玩。

他爸周建礼文化不高，人没啥心思，把周明送到南阳建校读中专……

你爸大阳总还取笑周明他爸，说大公司接班人，怎么读一个中专呢，自己儿子阳光就要送去出国留学!

周建礼倔脾气，就怼你爸阳秋平，我接班人要的是有真正技术、有实力的人，可不稀罕出国留学那些洋玩意!

大阳总也对周建礼不屑一顾。

一次竞标周建礼拿下南阳新区大道，那是利润很高的一个工程。

大阳总一边表面祝贺周家，一面收买了周家的施工员，瞒着周建礼在公路地基回填用泥代替碎石……

当时的市质检站朱林站长，现在建设局副局长了，就是朱丽的父亲。

当年大阳总买通周家公司的人，私自偷工减料，质检站又第一时间查出周家公司工地上的质量问题。

周礼建筑公司重大的质量问题被市里通报批评，除了立即整改，并且对他管段的工程全部停止验工，已做好的要重新开展隐蔽检查……

周家不仅是元气大伤，成了南阳城偷工减料建筑公司的代表，在南阳城一时不好混呀!”

“吴凤，我想起来了，只知道周家曾经辉煌过，我家和他家的恩怨。不过好遥远的事情了，那时都是小时候，父辈出那些事后，我们两家也没有了来往。

父辈是父辈的，我也不想过问，说是客观，也有主观原因!唉……”阳光长叹一声。

“所以我知道人都有经历风风雨雨。我以前女同学玲玲劝我，说我们女人怎么能不靠男人，找个好男人可是女人的捷径，至少可以少奋斗几十年。

女人，可不要太拼了，以后我们结了婚，还要生孩子，该养尊处优的，这是女生的天性，更是我们的权利！

我根本不听她们的，我情愿自己奋斗受苦，我为自己而活，不稀罕靠男人！

我也不知道那些男生喜欢自己什么？我穿着有土又丑，性格大大咧咧，对男生态度也是直来直去，这些算什么男人喜欢女人的优点呢!

我只有一个理想，在学校好好学习，毕业后有一个工作，有工资，靠自己从生存变成好好的生活。

被男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我真没想过，但是男人是主动性动物，你不认可，不能否定别人的追求。

周明又是堵路又是送花，还承诺什么的。

我决定单刀赴会，问清楚周明，我究竟哪里好，会让许多男生追求呢！怎么说我其实就只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妹呀！

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男生追求我!”

“周明怎么说的?”阳光急切问道，显然有点吃醋。

吴凤一笑，“那是以前了，按着周明的指引来到他家，和一个男子单独相处，我表面装得镇定，内心慌乱，心里惊讶得砰砰直跳。

周明说我没有好看的衣服，不化妆，但是皮肤黑中透亮，晶莹剔透，身材苗条，这对我们男人就是天然的吸引力。

还有你的头脑特别好用，性格大大方方，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你有这些，男人还会在乎你穷、没有华丽衣服，不化妆?”

阳光点头，“周明有眼光，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不过，当年周明的素质差了一截，我跑出去之后，周明追了出来，是开着车追上我的。

我拒绝了周明，就不能占人家便宜，那是拖泥带水。

周明呼的一下把车故意朝前方的泥泞的水沟里驶去，然后我被那泥水溅了一身。

女人还是首先学会靠自己，拥有好的生活，自立自强，才不会在男人那里吃亏。我当时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我曾经因为穷被同学救济过，但不代表自己在人格上面就低人一等呀！

新中国新社会，人人平等。恶学业上的努力，聪明的头脑、和大大方方的气质在建校脱颖而出，如果有人还觉得我该低人一等，轮不到我出头，那只是是无知人的幼稚想法而已。

我管不了别人，我只想管好自己。

我不仅学到了课本上的文化和实实在在的技术，还要提升人文的素养。

建校后面就是南阳市状元街，每天踏在花状元街上，感觉南阳城的美好，古老清香文化深厚。

南阳建校学校所在的花状元街，有老街的情、老街的味，任何人在这里都可以增长知识、陶冶性情，吮吸这里，就是吸吮老南阳城的文化**。

我虽然是农村来的，融入城市，融入这个时代，并也不比谁差。

我要靠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选择男人也是一样，不是随便哪个男人就能追上她的!

我最惨的是在中专最后那年寒假，抽烟很厉害的父亲得了肺癌，从县医院拉回家里没两天就不行了。

父亲去世了，一手操办后事的孃孃和哥哥姐姐们并不伤心，谈论着怎么找父亲退休单位多要点丧葬费，怎么领抚恤金，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披麻带孝，跟着抬着棺材的队伍缓缓走着。细雨蒙蒙，把路搅得更湿，更泥浆，乡里人们大喊着：孝子孝女打滚！我就用身子朝那些最稀最烂的地方滚过去，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污浆。

这是我最对父亲最深的纪念和感情。

我那时没有能力给父亲办丧事，家是孃孃的，我没有发言权。

父亲丧事办完，孃孃那个家里和我任何关联也没有了。

我只能孤独地离开村里，从此就是不再有家的人。

离开前夜，我朝这个山里爬过来，那时山间密林处，黑漆漆的山间，高陡不平，荆棘遍地，刺进了皮肤我不觉得疼，夜间频繁盛活动的爬树的小动物，地面跳跃的昆虫，钻洞出洞的小蛇也被搅得扑扑哧哧地贴着地面的树林、草丛、地洞四处钻窜……

山间密林里有月亮洒下的光辉透过斑驳的树叶，阴暗不明地打在我的脸上，抖动着颤抖着，像极了她扑通扑通能感受到的心跳。

我扑在父亲坟墓前的墓碑上。墓碑左侧下面刻的孝子孝女上有哥哥吴建和姐姐吴敏的名字，单单没有我吴凤的名字。

一个人要做恶，就是拿人不当人看待。

世上唯一可以称作亲人的父亲也去世了。

我必须真正彻底独立起来。

从此我就离开了吴家寨，和孃孃那个家从此断了联系。

但是吴还是建校的学生，经济尚未独立。

学校宿舍寒暑假，假期中可以申请留宿。

但是春节七天假期不行，全校要封闭，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学生会春节万家团圆的时候无家可归，会躲进这学生宿舍里。

中专最后一年寒假到春节她无家可归。

说是躲在自己寝室里，真的是躲在里面，寝室里带卫生间。

虽然封校期间，寝室断电，但洗漱间的自来水没有断。

我提前准备的一箱方便面和一袋苹果，不用出去，正常活着没问题。

因为封校，我躲在寝室里面就不能再出来。

只能在自己的寝室活动，如果出了寝室到宿舍区走廊活动，会被楼道监控抓拍。

春节那长长的七天假期。如果我不躲在寝室里，去外面住酒店?我舍不得花那钱；像流浪汉一样浪荡，在寒风中寻找遮风挡雨处，四处透风的商场门口，或桥洞?充满危险!

自己的寝室里起码安全，而且免费！

否则，我春节期间都没有一个落脚之地。

春节那七天，我就是在自己的寝室宿舍喝着冷水，干嚼着方便面，吃着苹果……不停来回踱步、看书、做作业和躺在床上度过来了。

可能坐牢就是这滋味。

连接吃了一周的冷水嚼方便面作为主食。

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出来随便吃上一碗粉或者面，胜似人间美味，自身的骨头硬得也会变得无比清奇。

度过了这艰难的七天，我知道自己的人生春天来了，因为中专毕业后我就要参加工作了……我可以挣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阳光，这些就是我成人，独立之前经历的风风雨雨，但是，我的人生发展才刚刚开始

真真正正要做一个独立的人，不管你是有钱人家，还是我这样苦难的童年和青少年，都是只有经历，才会如此的坚强!”她说着，紧握着阳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