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十回忆起来，掰着手指道：“桂花干，桂花油，晒干的艾草……”她背不出来，是医师配的草药方子，写了份单子给她，对小孩子无害，又好闻。

无寐也不是真想知道秘方，便直接道：“再给嫂子做一个，上回我表姐来了瞧见，十分喜欢，妹妹得空了，做三四个罢。”

黎十直起脖子，瞠目道：“三四个？你当那是种白菜呀，一畦能收好几十棵！三姐姐要的我还没做出来呢，况香囊这种细小东西，做不难，做的好却不容易。”

无寐佯怒着，尖尖的食指点着黎十的脑门，笑骂道：“坏妮子，嫂子哪回得了好茶好吃的，不是给你偷留了许多，吃人嘴软听过没？既吃了我的，便得替我出力！”

黎十瞪了半天眼，泄气道：“嫂子，您的债还的也忒快了，比放印子钱的还狠。”

无寐那扇子掩嘴轻笑，似乎十分得意，还继续提要求道：“还要上回那花儿，就是一只小蛐蛐儿爬在大知了背上的，旁边立着块小山石，怪逗趣儿的。”

黎十眼神怪异：“你们……都喜欢？”

嫂嫂点头道：“是呀，挺新鲜的，和寻常的不一样，且彩头也好。”

“什么彩头？”黎十糊涂。

“你个傻丫头，‘知趣’呀！”女人又去戳黎十的脑袋。

“对了嫂嫂。”黎十问：“这侄子取名了吗？”

无寐想想，说：“还没，正在想。听说，你九姐姐去了不周？”

黎十也不太清楚她去哪了，毕竟她连这些地名都没有分清，她糊糊涂涂的应着。

无寐皱了皱眉，说：“真的？呀！那不周是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赶这时候去，你可知，以前那地方到了冬天冻死好多人，你姐姐总在像青丘温室里呆着，到了那地方肯定不习惯。”

黎十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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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北冥

立冬前的七日，龙王逝世，先帝丧仪足足办了大半个月。

黎七火急火燎的脱掉穿了好些日子的素服，赶紧翻出她喜欢的艳色衣裳来打扮；黎六仍旧做她的‘怨歌体’的诗歌，时不时抹两滴眼泪出来，婆子暗中讽刺黎六这副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死了男人呢’；黎十则继续她的‘背背山’系列绣品创作。

立冬后的一个月，敖曈登基为新龙王。

敖曈换下了登记仪式上穿的沉重的华丽服装，渐渐的，敖曈视线模糊，恍惚中，忽然想起白九小时候的一件事，小小的她，蹲在地上用花枝在泥土上划了两道平平的沟，说是两条线虽看着挨得很近，如果逐渐延长，逐渐延长，却永远不会碰上。

他故意逗她，便抓了条毛虫在她裙子上，小姑娘吓的尖叫，连连跺脚甩掉毛虫，他却哈哈大笑，指着地上被脚印踩在一块儿的两条线，笑道：“这不是碰上了么。”

小姑娘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显是气极了，细白的皮肤上熏染出菡萏掐出汁的明媚，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他连忙作揖赔罪，小女孩不肯轻饶，拾起一块泥巴丢向自己，然后转身就跑了。

他想追过去，却被闻声而来的随身小厮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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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水仙阁

黎七和黎六无论喜恶都相去甚远，基本没有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但眼前的这个锦衣秀眉的少女成功的引起了两姐妹的共鸣，她们都讨厌她。

“七妹妹，上回你送来的白茶我吃着极好，我娘起先觉着样子怪，银白的芽头看的怪渗人的，谁知吃着却毫香清鲜呢。”水仙阁里，几个女孩子正吃茶，一姑娘拉着黎七的手说话。

那女孩是各位姐妹的表姐，名曰黎晚。

黎七抿嘴而笑：“表姐喜欢，我原该多送你些，奈何这白茶都是十妹妹分与我们的，你自己去问她吧。”

黎晚立刻看向黎十，黎十轻吹着茶，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稀罕罢了，本就不多，我是个留不住的，已一股脑儿都送了。”

黎晚秀气的瓜子脸沉下来，盯着黎十道：“看来十妹妹是不拿我当自家姐妹呀，分的时候怎么没我的份？”眉宇间已是隐隐怒气。

黎六娇笑道：“哟，姐姐，我这十妹妹最是实诚，就那么点儿茶，自家姐妹还不够分呢，自然先里后外了。”

这话是火上浇油，黎晚是狐帝妹妹家的小女儿，自小仗着阿娘宠爱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庶出姊妹在她跟前连气都不敢出，她何曾受过这个挤兑，听了黎六这般说，她立刻冷笑一声：“敢情妹妹是瞧不起我，我倒要与蒋姑姑说道说道。”

黎七也皱眉道：“你也是，怎么不匀出一点来给表姐，都是自家人。”

黎十放下手中滚烫的茶碗，甩甩发热的手，不紧不慢道：“我们孙辈的原该孝顺，大半斤给了祖母然后半斤给了蒋娘，余下的我们姐妹三人还除了九姐姐和八姐姐分了，三姐姐自小于我多有照料，我便把自己那份儿也匀了过去，表姐若真喜欢，赶明儿要是再有，就记得给姐姐分点。”

说到底，她连自己都没留，全给了黎三，就是告到蒋氏跟前去，黎十也说的出。

黎晚找不出把柄，不悦的挑了挑嘴角，随即笑道：“我不过说说，妹妹何必当真。”

她本是世家嫡女，吃穿住行比不上黎三黎九也就罢了，她只瞧黎六和黎七不顺眼，时时挑拨黎七，当面笑着十分和气，背后却动不动与黎七说她在家中庶出姊妹面前如何威风等等，每每她来过，黎七总要和黎六黎十置一阵子气。

黎七眼珠一转，又笑道：“常听说六妹妹心巧手活，针线上很是得赞，上回我请六妹妹与我娘做的两幅帐子，不知如何了？”黎六轻描淡写道：“早了，怕是得等。”

黎晚对自家庶姐妹发火惯了，冷哼道：“给长辈做些活儿也推三阻四的，都说妹妹孝顺娴淑，便是这般推诿么？还是瞧不起我娘？”

黎六看了眼一旁低头吃茶的墨黎七，决定还是单兵作战吧，便一脸为难道：“瞧表姐说这话，我又不是空着的。前阵子天热，我想着小孩子最易热天着凉，便紧着做了两个夹层棉绢布的软肚兜给侄子我人又笨，手又慢，好容易才做完。”

黎七眼睛一亮：“那肚兜……你做了两个？”黎六朝她轻眨了两下眼，暗示道：“是呀。”

黎七立刻低头不说话了，每次黎六给黎三做东西都是两份，一份说是黎七做的，如此在来往的亲眷中，黎七也可显得十分贤良淑德，黎十在这方面从来都很识趣。

黎晚见黎七不帮忙，更怒道：“那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完？别是想拖延罢，我家里的几个姐妹早做完了。”

黎六摊着两只白生生的小嫩手，无辜道：“怎么能和表姐家比？七妹妹现在只有我一个姐姐，表姐家却人手充裕，哎呀，七妹妹呀，你若是多几个姐姐就好了，又热闹，又能做活。”

黎七脸色古怪，黎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掩嘴轻颤，黎晚跺脚道：“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你手脚太慢！”

黎六认真道：“表姐说的是，我定勤加练习，多向表姐们学着些，怎么也得赶上外头针线绣娘的那般功夫才是！”

这次连黎七也忍不住嘴角弯起来了。

每次看见这种情景，黎十都感谢老天爷没让自己投胎到那种人家里，不然的话，没准她立刻掉头寻死去了；话说回来，这黎晚也是欺软怕硬，不过是瞧着自己既没生母又没胞兄，便总柿子捡软的捏。

黎晚气结，却又辩驳不出什么来，黎六在字面上从来不会叫人捉住把柄。

这时外头忽然一阵吵杂，似有争执声，黎七皱眉，叫人去看看，过了会儿，待小婢女回来，笑着禀道：“姐儿，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两个小丫鬟闹了几句。”

此后几日，黎十都忙着给自己打包箱笼，小春出手不凡，可劲儿的往箱笼里装金珠翠宝，黎十忍不住笑话她：“这次是去……，多带些银饰吧，这许多宝贝，要是遭了贼呢？”

小春很严肃：“好赎您。”

黎十：……

故包儿刚收拢好两方砚台并几管笔，银理打帘子进来，笑道：“话说呀，这青丘的冬天还是挺暖和的，只披着一层薄薄的棉衣就可以抵挡得住风。”

小春说：“那当然，我们青丘狐族呀，现在是这妖界中最繁华的一族，不然咱们王怎么可能被别人尊称为帝呢？”

故包儿笑了，说：“嘿嘿，还是我们狐帝治理的好。”

黎十在温暖的床上打了个滚儿，伸了个懒腰，问：“九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银理脸色一沉，她看了一下小春，又看了一下故包儿。故包儿接到目光，又马上投来个“你最真笨”的目光，说：“十姐儿，你九姐姐应该会回来的。”

小春叹气：“九姐儿真是的，去了昆仑后四万年多都不回来一次，这次应该是去找她那心上人了，这次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次，冬天那么冷，就像我这样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了，何况九姐儿呢？”

银理不屑的说：“她是尊贵的帝姬却要去那荒僻之地受那份苦，要我是她，我就在这里那也不去，好好享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