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蝇的影子被微弱的灯光稍稍放大打在男人背后的墙上，这么一看，好似他的脑袋才是它们转悠的中心。

男人隐约间好像听得脚下的小孩说了话，但也许是错觉，毕竟这个男孩实在太过虚弱，他趴在地上，男人近乎看不太见他身体的起伏。

虽说如此……

男人把脚从左侑的手上挪开，紧了紧怀中的小女孩。两条眉毛无意识的挤在一起，他的视线在左侑的身上来回扫荡，总觉得这孩子身上的血迹让他心神不宁。

摇摇欲坠的在这小巷里蹒跚前行，这个男孩的状态已经糟糕透顶，却仍然执意的带上这两个孩子。他……如果抱走了小女孩，这个男孩又没能死在这，他会来找自己吗？

那时候，他会怎么做？

做这行的，时间越久，对危险的嗅觉越是敏锐。

“sky。”

【在。】

“分析情况。”

【是。】

不算清晰的视野突然明朗起来，稍远处隐藏在黑暗里的物什被白色的线条勾勒出轮廓，每一样物品的侧边都标注了名称。小巷深处，离男人与左侑约有四五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稍小的白框，框里写着：血迹。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这个男孩浑身浴血，有那么一点血掉在地上才是正常。可男人转念一想，怎么只有一滴？

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左侑身上时，越来越多的信息从他的身上弹出来。

【level1】

【石头】

【枪伤，初步判断为激光枪所致。】

【军用激光枪。】

【军用激光武器柄。】

【人类男孩无生命体征。】

【失血过多。】

“……”看着这一条条的信息，男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陷入了无法自诉的呆滞中。他咽了口唾沫，声音从身体里传出，被四周静寂的空气衬托得大声不少，反倒是吓到了自己。

绷紧的神经被这么一吓，放松了许多。

刚才乍一看见军用器械的两个信息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死神的镰刀卡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

深吸一口气，再做一次深呼吸……男人舔了舔嘴唇，心里想着，自己真是被南城的士兵吓破了胆，不过也是，四城一区他都去过了，只有南城的士兵不像士兵，更像是冷血的机器。

这个男孩儿怎么可能是士兵呢，呵。

既然不是士兵，那么有几个问题他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小女孩的诱惑在此时倒不如左侑了，男人将她放在靠墙的木箱子上，木箱子很大，足够让她安稳的躺在上面。

安置好女孩，男人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着，这个相对安全是指与左侑的距离。至少……如果他突然清醒，暴起伤人，在这个距离下伤不到自己。

男人盘着腿，目光闪烁。

那么首先，为什么他有军用武器？偷的？不，没有人敢在南城偷军人的东西，那是在找死。有军人死了，他捡的？这个推测很合理。

死了的军人……今晚的确不太平，好几条街都封了，似乎是在抓捕谁……噢！男人的眼睛一亮，是在抓捕这个男孩子吗？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这么狼狈了。

不对……男人的脸皱巴在一起。这样猜测的确比较符合逻辑，但……他不过是level1而已，他有什么值得南城派出军队追捕的价值，还有他凭什么能够逃脱军人的追捕，那可是军队啊！

难道不是他？那么他的伤口从哪来的，激光枪……在南城只有军人才可以用激光枪，没错，一定是他了，好奇，很好奇啊……如果能找到他身上的秘密，那么他不仅可以获得南城军队的奖赏，还能与其他城市的地下组织做一些交易。

男人的贪婪从他每一个毛孔中渗出来，他从安全的地方离开，蹲下身子，解开左侑的衣服，首先取下了两把军用武器，谨慎的用左侑的衣服包着手，避免自己的皮肤碰着它们留下指纹。

将武器放在一边，男人把左侑剥了个精光。

男人把衣服提起来，小男孩从衣服里摔下去，脚搭在手上，手搭在脑袋上，姿势诡异。

“神经病，带着个死小孩作什么？”男人小声的念叨着。

虽然嘴上的话难听，但男人的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无从猜测左侑带上这个小男孩的心理，但无论是哪种，一定都会被他归于病态之中。

翻找左侑破烂衣服时，他总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这个小孩子。越是打量，越是觉得后背发凉，鬼神之说没有证据，但他和小孩子打的交道久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啊……真是烦死了。”放下左侑的衣服，男人把小男孩的四肢整理好，小心的放在左侑面前，“这是你哥哥吧，看他，别看我。我仁至义尽了啊……”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他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一寸一寸的检查起左侑的破布衣裳。

小男孩的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的正面对着左侑的正脸。左侑昏沉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东西，他看不清楚，但蓝色的框却一如既往，那几个字不用看他也能知道是什么，这是他和sky长久以来的默契。

【弟弟无生命体征】

又是无生命体征，无生命体征究竟是什么意思？

左侑闭了一会眼睛，他有点累。

……弟弟在这里，那妹妹呢？

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他努力的，尽了全力的动了动眼球，终于看到了躺在木箱子上的妹妹。木箱子对现在的他而言，有些高了，所以看过去有些费力。

精神越来越集中，视线稍稍清晰了一点。

那个印象里让他感到作呕的声音正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石头……伤口？疯……没有？”

他在……说什么？

“哧，算了，拿去换点钱也好。先把这小子交给巡逻的士兵，再给这女娃儿找个买家，接下来无论是成为贵族的玩具还是小商贩的儿媳，去到这样的家里总是比跟着这个疯子好。害我翻了那么半天，浪费时间。”

男人说的话左侑听了半懂，贵族啊，玩具啊，儿媳啊这样的词他不明白，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妹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她被人贩子抓到，卖给了别人，她会自尽。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木桶以外的世界全被扎眼的颜色包裹着，还有刺眼的光线。妹妹坐在地上，靠着他的木桶，听她说了自尽的话后，他问：“自尽是什么？”

“自尽啊……自尽的意思呢，就是哥哥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是的，那时候她是这样说的。左侑咬了一下舌尖，舌尖上传来的疼痛一下刺激到脑袋，以至于那些围绕在灯光四周的虫子都变得清晰可见。

他将目光挪到自身状态的信息栏上，看了一会，闭上眼睛。状态不好，但还能再坚持一点时间，只要能坚持到医生收下弟弟妹妹，那么他怎么样都好。

男人不知道他曾经担心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正背对着左侑，一边检查着军用武器的损坏程度，一边轻声默念着随后要跟士兵交代的说辞。

【警告，身后危险，请躲避。】

“？”男人稍稍愣住，他没有心理准备的转过身子，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这一转，正巧对上左侑俯视下来的视线……男人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完了，瞧见左侑眼睛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他跟前的那两把武器恐怕不是这个小孩偷的，而是他杀了士兵抢来的。

没有证据，只是直觉。

拥有这样眼神的人……这样眼神的人……啊……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是他去交货的一个日子，他心血来潮走了一条平日里不常走的近道，近道里站了一个干净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镶了金边的军装，年轻人的脚下是一名衣着华丽的男人，华丽到让他忍不住猜测那是个大人物。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侧面，年轻人用的是和这个男孩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脚下的男人。

即使是躲在矮墙的后面，隔了四五百米的距离，那个年轻人话语间的冰冷仍然穿过墙壁，沿着他的脊背蹿上了天灵盖。

真是讽刺，那年轻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如今场景重合，这个裸体的男孩要杀了他这个人贩子。

也许是老天在惩戒他这些年做的事，这也许是报应。

左侑的手臂一晃。

“咣。”男人晕倒在地。

倒不是左侑不想杀他，而是他没多少力气了。如果人贩子没有被左侑的气势吓到，他真的反抗起来，说不定事情的结果会变得不同。

人贩子晕倒在小巷里。

左侑用衣服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布条穿过军用武器，再把弟弟绑在身上，有了前车之鉴后，他将妹妹拴在了胸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弟弟的身体好像变凉了，不过这股凉意贴在他的皮肤上，在夏季还真有些舒服。

一切照旧后，左侑向前跑了两步。他突然歪了歪脑袋，跑回到人贩子的身边，的脱了他的衣服与裤子套在自己身上，裤子长了很大一截，走起路来不如光腚舒服，便又脱去。外套罩在后头，毕竟弟弟的身体凉，给他添件衣服说不定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留下只包着屁股躺在地上的人贩子，左侑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离开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