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优秀的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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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全长一公里多,有若干小叉道,有糖业公司、木器厂、五家矿业公司、军需品站、十几处铁路职工宿舍、几百户的零乱自建房,等等。

几乎每家单位都有地磅,孩子们调皮,经常会把松果之类的东西扔进地磅的边缘,听那声音好玩。也有小孩的东西会掉进地磅里。调皮的吕义挨过一回,脚卡在地磅边缘,吕明亮小心地帮他拔出来,鞋子却掉进了地磅下面。

吕尚升问了这家矿业公司的副总帮打开地磅下方的门,捡回吕义的鞋子。

这位副总的独生女长得白皙漂亮,在骆坤市一小上五年级,是校仪仗队队员,施正华曾经开玩笑说要追她。这位姐姐的鞋子可以一个月不穿重复的。步行上下学,偶尔会与吕明亮做路伴。虚荣的吕明亮对翠翠说“这是我姐姐。”

翠翠说:“你姐姐走路扭屁股。”

可是,两个小女孩真心觉得那位姐姐走路很好看呢。

那位姐姐每天都带着一两包餐巾纸,用了就扔。

吕明亮只有过两条手绢,还是施正华用旧了给她的,平时很羡慕别的女同学有各种白的、粉的手绢。也不舍得用,鼻涕直接用嘴吸,吸不掉的就用袖子擦,都是在她自认为避开了人的情况,有一回她挖了颗大鼻屎往嘴里塞,让旁边住财政局的女同学婉婉看到了,婉婉震惊地看着吕明亮,“别告诉别人啊!”吕明亮认为婉婉会保密。

白白的餐巾纸比手绢稀罕,每次去吃酒席,吕明亮都会悄悄地藏口袋里那么两三张,舍不得用,即使有时候“装x”用了,也会收好,回家洗干净,当年的餐巾纸很耐水。有时候也会捡路上别人扔掉的回来清洗干净。

吕尚升家刚刚开始使用那种灰色的、印有各种碎字、明显是废纸粗糙加工的卫生纸,但只是出门用,平时不怎么舍得。吕爷和陈婆一般去自家的小竹林里解决“人生大事”,就顺手摘叶子来擦,吕明亮和吕义也跟着学。吕明亮上学后有了可用的废纸:捡来的书页、旧作业本、火车站旅客扔的报纸,等等,比吕义先一步告别“树叶拭”。

受陈婆的“勤俭”影响,吕明亮也捡塑料袋回来洗干净用。蓝欣阅的塑料袋是给客人秤水果用的,收摊回家就绑在三轮车边上,陈婆不会动用儿媳的东西。陈婆有时候卖菜、串门、收零食,都需要塑料袋。吕尚升家鸡舍墙上,经常挂着几十个清洗过的蓝色背心式塑料袋。

除了捡塑料袋、塑料瓶、废纸,吕明亮还捡其它她认为有意思的。巷子里农民工的孩子们也喜欢捡东西,有一回在铁路边上一堆垃圾里捡了些浅白色的“气球”,搓搓平整开来,也没清洗,直接用嘴吹,吹成一尺多长的半透明气球,吕明亮感觉好难看,因为平时的气球都是彩色的,一个小男孩给了她两个吹,她有点嫌弃,也考虑到吹出来又不能上学玩,就放书包里,后来没吹,“气球”自己丢失了。

吕明亮练字已经比大部分同学端正了,她开始画画,彩色笔照着各种贴画描。

衣服破了,陈婆教过她两遍怎么补,她就自己补了。裤子开裆了,她加了一块颜色不同的补丁,陈婆看到时,已经补好了。“哎呀我的孙女呀,这个直接缝上就行,不用加补丁,下次记住了啊。”

吕明亮开始留心床上一对鸳鸯戏水的手绣枕套、一对龙凤呈祥的手绣枕巾,都是骆族风格,被套上的机绣也很漂亮。“阿婆,我想学绣花。”

“学什么绣花?学读书!好好读书!当官发财,当民发不了财的!”陈婆重复着。

……

1995年春季开学,校领导念了些名字,让上台领一本荣誉证书,“……吕明亮!……”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听到了周围同学的哄笑。

“还不快去!”旁边一位好心的女同学提醒。

吕明亮赶紧跑向校小舞台上拿着一叠获奖证书的副校长。

“不是你!怎么可能是你呢?肯定是高年级的!别人也叫吕明亮呢!”一群同学在她身后喊着。

吕明亮纠结了一下,很尴尬地返回班级队里。

回到教室,班主任的课,“今天早上颁奖,省xx标兵,全校十几个名额,我们班的吕明亮也在名单中。好了,上课!”

吕明亮以为老师会帮她把证书带来,等了几天,再没人提起。她长时间地腹诽校领导,为什么不在名字前说明班级呢?全校一千多人也可能不止一个吕明亮啊!也反感那些同学为什么那么看不起她呢?

后来,她再没机会获得任何硬壳证书。她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不自信一点?”

……

新学期调换座位,吕明亮的同桌是婉婉的表哥,黄霖。

黄霖成绩中下,轻微调皮。一次背诵课文,同桌互查,要求全篇不能错超过三个字。吕明亮吐字不清,“鸭”经常发成第二声,一篇下来一共错了四个字。黄霖错了六个字,她说“我的就不算了吧,我们俩都按错三个字来算。”

后排女生听到了,“老师!吕明亮背书不过关,跟黄霖相互说背好了!”

“那样是不行的!”老师说。

课间餐,趁没人注意,吕明亮一脸愤怒地跑去倒了没吃一口的豆浆面包进食堂旁的潲桶。不巧,让另一位女同学看到了,“老师!吕明亮背不了书,气冲冲地扔了面包和豆浆。”

老师看了吕明亮一眼,“认真背书!”

第二天晨读,几个女同学围着吕明亮和黄霖。

“不要再背成小崖了啊!”黄霖自己无所谓。

终于,吕明亮只错了三个字,算是合格。

后来直到上高一,吕明亮才发现自己的背书速度只是中等,远远比不上学习其它的能力。但是她记忆力很久,五年级时,老师要求当堂默写汉语拼音字母表,只有她能完全默写正确。

……

1995年5月5日下午放学,班主任通知“明天星期六上午不用来上课了。”

吕明亮回家告诉家长,家长们很怀疑,问了唐菁菁和何晓冰,却不知为何。下周及之后的星期六上午,都不需要上课了。

“现在的老师真懒!”陈婆评价,然后每个星期六星期天的早上,把吕明亮喊起来,去菜地帮忙。有些菜是前一天晚上准备,第二天天亮前出门,那么就放学后帮忙。

吕明亮每天回家打一碗粥拌了盐吃了,陈婆不喊帮忙,那就先写作业。如果陈婆帮忙,那就以陈婆的命令为先。陈婆害怕附近的人偷菜,她在西边浇菜时,就让吕明亮去东边端着粥坐在石头上吃,直到她来浇东边的菜。有时候怕耽搁孙女写作业,就让吕明亮带上作业到大石头上写。东边的菜地挨着小山,山角下,菜地和玉米地之间,有三座石头坟,吕明亮就经常自己坐在离坟不到十丈的石头上看日落,从没见过偷菜的。

坟前有石碑,繁体字,小孩子不敢细看。附近人也都不知道坟主的后辈在哪里,只每年清明时节看到白幡和香。

陈婆的鸡是散养,有一次小雨天走丢在坟附近,她呼唤好久也没找着,回家拿了根香点燃插在石碑前。天黑前走丢的鸡回家了,陈婆很感激坟主。

……

吕明亮好奇心重,家长们几乎没隐私。

有一天她趴在地上往大箱子底下瞅,看到一个长方形铝饭盒,伸手去够,还挺沉,打开盒盖,里面塑料袋包着东西,打开塑料袋。

没有多余的思考,吕明亮拿了一张伍圆。

班上好多同学都用分格塑料文具盒,有的同学用大的全卡通的铁文具盒,有些文具盒在骆坤市都买不到,是同学家长从省城买来的。而她呢,一个两元钱的小铁盒,还是上铁路小学时吕尚莲给买的,铅笔橡皮小刀放一起,哐哐响,仅正面有简单四色图案,那样的图案,她用彩色笔就能画出来。她买了一个塑料文具盒,里面有很多小分格,几支铅笔、橡皮、小刀,都可以分开放,还有个透明插口能插上漂亮的贴纸她没有相片可插。

往后十几天,吕明亮想买二十四色彩色笔了、想买贴纸了、想买洋娃娃了、想买雪糕了、想买雪饼了……

翠翠羡慕地跟其他路伴说“她家发财了。”

蓝欣阅数了铝饭盒里的钱,原先一千五,现在少了七十。

“是不是你弟弟告诉你的?你弟弟看到我收的钱。”蓝欣阅藏钱通常不会让吕尚升知道,而吕义的年龄还不太可能短时间内花掉七十元钱,所以偷钱的只能是吕明亮。

“弟弟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你就偷钱了是吗?”蓝欣阅抽了个棍子。

“我没有!”吕义真冤。

“是弟弟告诉我的!”吕明亮被打着哭着,也要污吕义一把。我买的零食你有吃了、买的玩具你有玩了,要挨骂一起来,吕明亮恶狠狠地想。

一连几天,陈婆、吕尚升和蓝欣阅每天都把吕明亮打一顿,“不多打几顿记不住的,小时偷针,大了偷金!自己打断手脚,总比被别人打断的好!”

“我要是还没发现你是不是继续偷?”蓝欣阅问。

“嗯!”吕明亮遵从本心。

打骂声让小半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这家小女孩偷钱。往后一两年,很多大人都问吕明亮“你是不是偷你妈钱,被打了?”

打骂暂停的一天,吕明亮放学路上听到某矿业公司家属屋住户程家的小孙子对其他路伴说“她偷她妈的钱被打了。”

程家老婆婆是巷子里跟陈婆玩得最好的人,与陈婆几乎没有秘密。程家二儿媳开了米粉店,程家小孙子经常在其米粉店的钱屉里拿零钱,程家二儿媳很少批评他。程家小孙子读骆坤市二小,可是吕明亮总担心他告诉他的老师,然后二小的老师又来告诉一小的老师吕明亮偷钱。

吕明亮想多了,大人们才没那么多管闲事。直到期末一张校“三好学生”奖状,她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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