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欣阅给儿子取名“吕义”。

在娘家养了十来天身子，因为她的户口还在娘家，所以蓝家人帮忙在自己村上和镇上给这对母子开各种证明很顺利。

蓝家几位男女家属喊了辆面包车把蓝欣阅和吕义送回了吕家，陈婆叨叨“我都盼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蓝欣阅心内吐槽婆婆没感谢蓝家人甚至没请蓝家人留下来吃饭。其实在陈婆心里，自己姓陈不姓吕，孙子是儿媳生的，所以没必要感谢蓝家人。蓝家人当晚坐面包车回村去了。

回到自己家，就没人照顾蓝欣阅月子了，尿片自己洗，鸡自己杀来吃。

生下吕义的第十九天，计生干部们来看情况，带了一袋米花糖表示祝福，但是，该照章办事绝不含糊。

“我的证明弄好了，出了月子就给他上户口，上到他爷爷和他爸爸的户口上。”

计生干部检查了一下，又问:“结扎了吗？”

“出了月子就去。”蓝欣阅理直气壮。

“不行的，有的人还没出月子又怀胎了，都有的，现在可能不方便，明天去吧！明天早上我们来带你去。”

吕义出生的第20天，第一次感受妈妈几小时的不陪伴。

吕明亮看着弟弟哭闹，趁大人不在，骂着弟弟“馋嘴的，就知道吃，什么活也不干，哭得真难听！再哭我就打你，打到你哭不出为止！”她想像祖母掐她那样掐弟弟，又怕留下伤痕被大人责备，便没动手。“你哭哭哭，哭得厉害是吧！吵死我了，吵死我了你能多吃点！”小女孩学着大人的口吻教训着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尿湿了小床褥的小男娃，“东西湿了！你会洗吗？就知道害人……”

……

结扎是个免费的小手术，肚子斜下方一道小刀口。不需要住院，领了五十元“结扎营养费”，吕尚升用侧三轮车把蓝欣阅接回了家。

晚上，吕明亮问妈妈“你今天为什么不吃鸡汤了？”

“妈妈没力气杀鸡了。来，跟妈妈一起喝肉粥。”

晚上，吕义哭闹得蓝欣阅没法入睡，吕明亮也跟着哭。

“尚升你起床好不好？我求你了！我动不了！”

也许是精神病类药物的催眠作用，吕尚升始终没起床。

蓝欣阅只好慢慢地着地，把儿子拉到床边，又跪行至衣柜取出换洗的小儿用品。吕义仍然哭闹不止，蓝欣阅侧躺着哺乳。

吕明亮哭累了就睡着了，蓝欣阅也不知道是自己先睡着，还是儿子先睡着。

凌晨五点，陈婆起床熬粥准备去上工，烧着火骂着“半夜三更不睡觉，搅得我老人也没法睡！我今日还要去做工！不养我就算了，还吵得我没精神挣钱养我自己！年轻婆做事那么毒！迟早要遭业报……”

上午蓝欣阅跪在天井的水龙头旁洗了尿片。

中午下雨直到晚上陈婆下工回家也没停，“真是凄凉哦，我个老太婆下那么大的雨还要去做工，人家年轻人在家睡大觉！”

夜里吕尚升又叫不醒，吕义的尿片没有干净的了，蓝欣阅照例跪行至衣柜，自己衣服在上层，不方便挑捡，她挑了放在下层的吕尚升的旧衣，充当吕义的临时尿布了。

……

恨着头胎只坐了三十天月子，生二胎时蓝欣阅坚决坐满四十二天。

重新出摊子后，时常碾些米粉，方便吕爷在家照顾吕义，偶尔的，吕明亮也偷吃些。

……

吕爷和陈婆晚婚晚育，吕尚升出生时，吕爷已经过了四十岁，陈婆三十多岁。吕义出生时，吕爷70岁，陈婆61岁。吕尚莲和吕尚蓉都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吕义是吕爷第三代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孙子。

1991年8月份，石场引进新设备，不需要中老年女性来碎大石了，陈婆失业，决定在家附近扩大菜地，每日催促吕爷帮忙开荒，吕爷买了个三十斤重的铁锤从早到晚地把荒地里的大小石头清理出来，努力听命于老妻，希望少挨点骂，好清静地喝点小酒唱唱曲。

陈婆总会对吕义说“为了你，我都不能去挣钱了，你爸妈白住我房子不给我生活费，还让我帮带孩子不给工钱。”

后来陈婆卖菜收入比县城普通小学教师高些。

……

巷子里大部分居民是骆省铁路局骆坤站的职工，除了铁路子弟外，巷子里大部分80后是不上幼儿园的，所以吕明亮家附近只有一所幼儿园骆省铁路局骆坤站幼儿园。

1991年9月，吕明亮进入该园读大班。

夫妻俩轮流送女儿去幼儿园，几乎每天，吕明亮都是第一个到幼儿园的小孩。蓝欣阅习惯出摊路上顺便捎上女儿，吕尚升喜欢让女儿跟在自行车后面跑，冬季天亮得晚且雾大，有一回吕尚升骑到了幼儿园门外，回头却寻不到吕明亮的小身影了，也不着急，点上支烟，抽到一半，看到了女儿，“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铁路局家庭说接近普通话的骆省官话。1991年底，吕明亮终于可以用普通话跟老师和其他小朋友正常交流了。可仍然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别的小朋友也排斥她，橡皮泥不给她玩，蜡笔不给她用，排队取面包她总是在最末，她自己呢，学东西慢，午睡总是睁着眼……简直是个“问题幼儿”，老师每天用红色圆珠笔在她胳膊上画个零鸭蛋“让你妈妈看！”

蓝父有一把理发推子，喜欢给孙辈理发，吕义也给理过几次。蓝欣阅有一把理发剪，空闲时就给自己修头发，给女儿修学生头，巷子里最漂亮的学生头是谭家的小孙女。一日，吕明亮自己对着镜子把剪刀朝头上招呼，自我感觉良好。蓝欣阅回家一看，气笑了问:“你想干嘛呢？”

“剪头发，剪像谭家小孙女那样的，戴上粘有花花的发箍！”

“你还想像谭家小孙女？头顶都快秃了！你剪像你弟弟吧！”蓝欣阅让吕明亮坐在小凳子上，她坐后面椅子给女儿修剪了个军人发型，“你小时候都不怎么长头发，好不容易长了，又黄又稀，去年才正常点，今年打算给你扎小辫子的，你看看你自己，乱来！”

第二天进幼儿园，穿着施正华穿旧了的衣服的吕明亮意外发现有一小男孩比自己来得早，小男孩看着第二个到园的“小男孩”有点面熟，兴奋地过来揽着吕明亮的肩膀:“哈哈，你是吕明亮！”然后，小男孩一直抓紧吕明亮双肩，迎接后面进园的小伙伴们“能不能猜到这是吕明亮？”

老师相当无奈:“这下子彻底跟男孩调皮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