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关章节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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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冬季日子里,许三和疯子黑皮一样,身边经常带一条用晒干了的玉米线作成的火绳,出门前早已将火绳点燃。有时候火绳灭了,这才用得上火镰。引火时,他总会掀起棉袄下摆,燃具就是棉袄里的旧棉絮,只扯出那么一丁点即可。黑八抽烟时有所不同,如果旁边有黑家那些晚辈,他必须大声地咳嗽几下,以表明了他要抽烟,那些明白而知趣又极想显殷勤的黑氏家族的半大小娃子们,便会及时上前,装烟的装烟,赶紧拿出火柴点火的点火,当黑烟从嘴角边冒出第一口时,那些娃儿们却早就躲出老远。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些半大娃娃们对黑八一直以来既怕又恨,却又极想在他跟前显殷勤。才不管娃大还是娃小,只要惹了黑八,或者只要黑八觉得哪个娃娃不顺眼,都会用那杆烟锅头敲人家娃娃的脑门子,老让娃儿们感觉到害怕他。

许三说他的旱烟嘴是一种老玉做的,样子显很脏很丑,没有几个人对他的那东西感到兴趣。说实在的,他的那烟锅嘴并不是什么玉石,本身就是用汉白玉石头做的,同样有玉的存在,却是申村很多人能够见的东西,因此并不稀奇。黑八说他的旱烟嘴是新疆和田弄来的,很亮也很美,倒是有点惹人。惹人的地方在于烟嘴的颜色上,有翠绿色,也有乳白色,还夹带着一丝丝如鸡血色的花纹,多彩夺目,确实有点看头。

在申村的村道里,但凡见到了许三或黑八时,他们的手里永远脱离不了他们的烟锅子。许三并不因为黑八的烟锅子比自己的漂亮而自卑过,也没有因为黑八的烟锅杆长喜欢呈威风常拿烟锅头打别人的头而小视过。与黑八相比他的鼻梁上却架了一付他认为黑八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黑色石头墨镜,这便是与黑八平分秋色的本钱所在。至于墨镜从何而来,对此许三绝口不提。

这时的许三,坐在炕上依然半睁半眯着他的小眼,隐约地感到自己土炕上已经坐了好几位,炕沿上也坐满了人,地上或蹲或蹴了一溜子,知道许家该来的人基本上都到齐。这才从炕头处稍弯了下腰,抻手摸出那付石头墨

镜慢慢地戴在了鼻梁上,他老婆麻利地把煤油灯朝他跟前推了推,并拔下头上那支银簪挑了挑灯芯,然后很麻利地缩回到了炕头的墙角处。

“癞蛤蟆跳门槛——又蹲沟子又伤脸。”许三这才抬起头,轻轻扫视了一下四周后开口说了句歇后语,其实也是关中道上一种较为文明的骂人话。他说的是白四,也骂的是白四,当然大家都明白,却没人应和,靠近窑后面位置处较黑暗的地方只传来一声“嘿嘿”的两声笑。

“大家都说说吧。”突然一阵沉默,并没人说话,许三在土炕上坐正了身子又慢慢地说了一句。见还是没人说,他又拿起旱烟锅,伸手抓了一些烟叶装进烟斗里,弯了一下身子,将烟锅头伸向煤油烟点了,慢悠悠地抽起了来。

“我看没啥事,干头也就是个软蛋,白四那个大哈怂,干头才不会惹那个哈怂的。”又是靠近窑洞后面较黑暗的地方不知是谁轻声地说了一句。

“那不一定,白四都把人家娃的耳朵咬掉咧,干头再怂也不至于无动于衷。难道还怂得不成样子了,那他还在申村活个球人呢。”许六接了一句。

“肯定会有事的,不信你们看。白四不管咋说,他是白家人,竟然咬了人家黑家娃的耳朵,这还了得,再咋说黑家不会就此罢休的。”许三说了一句。

“那是他们白家和黑家的事情,跟咱有个球大的事,他们爱咋就咋去,咱就看个热闹就行。”半截子蹴在正对炕洞的地方,说话时站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片用手折了一下,伸手从炕中央的木头盒里抓了些烟叶后重新蹴在原处卷起烟来。

见半截子卷烟,也有几个人开始卷烟。有人这才悄声接头接耳起来,一时七嘴八舌低低的声音顿时嗡嗡起来,说啥话的都有,说出的却都是些戳事了非的话,没有一个人把话能说到正点子上。

“让你们说说,并不是叫你们一起叫欢的。”嗡嗡嗡一阵子后,许三用手扶了扶石头墨镜,显出了点不大高兴的神态,他慢腾

腾地吐出了一口烟,显然提高了音调地说道。仅仅这么一句,立时又让沉静占居了窑洞里的一切。明明大夜晚,坐在自家的炕头上,许三却不忘戴上那副石头墨镜,给人有点很难受的感觉,特别是半截子的感觉异常强烈些。

本身那个墨镜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更是一种权利和权力的象征,许三才不管什么白天晚上的,他戴就有他的目的。因为个头高大,四肢健全,走路时却一摇三晃,给人一种基础不牢那种感觉,随时都有种跌倒的可能。一但他戴上了那幅眼镜,看见了他的人马上只看那眼镜,并不注意他走路的样子,这有点避重就轻的含义。但半截子总觉得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可他就是猜想不出。

有人说许三走路一摇三晃的姿势,正是因为长期以来狐假虎威装出来的样子。却装得不像,有点邯郸学步,倒把自己那种威武劲失却了,变成了如今那种撒了架子的模样。还有他头顶上也没几根头发,发型和干叫欢的发型有点相似,也是一溜有头发,一溜却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但许三形成了这种头型,却是申村人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一年从沟道举家往上搬迁的时候,许三和他的两位哥哥因挖现今所住的窑洞时,遭遇窑洞塌方,结果大哥、二哥全被埋进了黄土里失去了生命。许三当时把新挖的土从窑洞里往外运,拉了空架子车刚走到了窑洞口时,塌方所产生的巨大气流却将他掀翻在地,头直直地碰在了所拉的架子车档板上。车档板因参差不齐,便把他的脑袋顶连皮带毛带肉的搞得血肉模糊,伤势好后便成了些像地图样的光景,说秃不全秃,却零星地又有几道不太多的头发。两位哥哥死后,大哥没有孩子,大嫂又不愿改嫁,于是许三兼顾养活大嫂。大嫂由于年龄偏大,且体弱多病,模样却有些可惨人。一个非常爱享受生活的许老三,从此以后走路竟然一摇三晃起来。谁也不知道是啥原因造成的,但细心的人还是有所发现,总感觉出许三那种走路的动作,无非给人一种展示,申村真正的神才是他,他真正才是申村里惹不起的人,要不单单就留下了他一条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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