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在家门前的干枣突然一头扎倒在地上，儿子牛娃看见后从碾盘方向赶紧跑了过去扶，结果“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牛娃扶他大的时候，才发现他大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升了天，身体已经变得硬棒棒地。和了蹴的姿势，倒在地上后依然是那种蹴着的样子。

随即干枣的老婆起了哭声，申村街道上的人风一样跑到了干枣家门口，将干枣围在了中间，简直有点水泄不通。

申村黑、白两家即将发生的这场风暴突然就这样在干枣的死去中而结束，其实不然，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出现。

许家所有的人都聚在了干枣家门前，黑家也有几个，白家的相对比黑家多了一些，这些人都好奇地来看干枣，那些半大娃娃更多。但村里那些碎喳喳娃娃，却被家里的大人们很着急地拽住拉回了家，那些更小点的碎渣渣娃干脆被大人抱起也急忙回了家。死了人，对于小娃娃们来说，这是最最忌违的事情，生怕有什么邪气冲了身。大人们倒无所谓，只有那些胆子小点的，心有不甘地伸着脖子看上几眼，也都赶紧回了家。像干头那样的货色，本身也一把年纪的人，见干枣归了天，啥话也不说掉头也回了家。

牛眼将头从人们腿的缝隙中挤了进去，见干枣被扶起来后仍然保持着蹴的姿势，眼睛大睁着，这怂“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骂嘴里居然有了说词：“二伯二伯，你咋的咧，你咋咧。你咋也没说个啥就这样呢……”

随着牛眼这一声哭，和着干枣老婆和牛娃的哭，许家的人群中才有了女人们的哭声，几个晚辈小伙子只是愣着眼看。

双娃赶来的时，忙忙地给干枣把了一下脉后，这才慢慢地拿出了听诊器听了一下，摇了摇头后轻声地说了句：“准备后事吧。”

许三很冷静，蹴在干枣家的粪堆上，拿出了烟锅点了一锅烟抽。

黑家人一个个也学会了许三的冷静似地，慢慢地回了各自的家。白家的也一样，却还是有很多人留下来继续看。

在牛娃和他妈很大的哭声中，许三这才站了

起来。他声音并不高，但很干净利索地说道：“这样吧，把你二伯先安顿到家里去，虎根你就多操点心，把你们这些兄弟们领上，准备搭灵棚的家具去。上了年纪的，大家先留下，想办法把老二的身子弄平展。再后咱商量一下，看把老二这事咋给搁下。”

说完后，许三掉头进了干枣家的门。随后，许家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个跟了进去，许五走了半截又退到了干枣身边，招呼了许七和许八两人到跟前简单地交待了两句这才又进了门。

牛娃一时没了主意，和他妈一样只是个哭，他的小妹把眼睛瞪得大的，一直抓着他妈的衣襟，却没哭。

牛眼听了许三的话后，啥话也没说，转身进了牛娃家，从家里提了个粪笼出来，独自一人去了西塬。他知道人死后有些必干的事情，于是也不给任何人说一声，便去西塬给他二伯折柏树枝去了。

虎根指挥着许家几个年青人，把干枣抬回了家。

也有几个白家的年青人，和虎根平时玩得比较要好，他们告诉虎根不要自己动手干些具体事，知道他是许家这群年轻人中有一定的威信，因此叫他好好静一下，捋一捋事情，该先弄啥弄啥，需要他们帮忙也吱一声。虎根很感激地说了几句话，让白家的人先回去，并答应他们，如果需要的话他会的。

白家的人也都回了家，干枣被人抬回家。除了干枣家门口进进出出的有人外，白家和黑家人都静悄悄地待在家里，一时的申村又显得安静起来。

但天狼仍然在他家门口蹲着，那烟还是一根一根地抽。从他那鼓起来的烟袋子看，天狼显然不知啥时候回家又装了些烟叶。

跛子一拐一拐地到了干枣家。他是许家八婆娘的儿子，自小得过小儿麻痹症，那一年去挖北塬上一座老先人的古坟，结果塌方了让土埋了进去，救出后啥都好好的，只是那腿更瘸了些，走起路来一载一拐一瘸，腿总要在身前划出一道很圆很圆的圆弧后脚才落地，需要拄个拐仗才行。

跛子实际上是个很不幸的人，自小就没了大，为了他，他妈始终未改嫁。其

实也并不是他妈只是为了他才不想改嫁，一个关键的原因在于，他大曾是国军的军官，在扶眉战役中战死在家门口，因此即使想改嫁，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主要是没人敢要她。

跛子到了干枣家里后，其实心里想着自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是从情义上讲，作为本家人来看看而已。但刚进了家门，被虎根正好看见，给安排了些活儿。让他穿上孝服去给干枣守灵，再后是亲戚来了做个登记啥的，再个就是后面需要他到时帮厨去烧火。跛子倒很干脆地答应了，但背了虎根却咕咕叨叨地骂了虎根好几句，叽叽歪歪地说虎根也是个柿子捡软了捏的货色。

虎根知道牛眼是个热人人，知道那怂对牛娃家的亲戚比较熟，因此找牛眼准备让他去报丧去，却发现牛眼不见，有人说见牛眼提了粪笼去了西塬。虎根知道他去西塬的目的，便大声地喊许家最爱跑这样腿的一个人，让他赶紧去。那人去后，虎根给其他年龄比他小的人说道，让他们要学学牛眼，知道能主动干些活了，并肯定地说牛眼是去折柏树枝的。说完后又让人去找牛眼，说只有牛眼去坡底村二姑家报丧最合适。于是，有人赶紧去了西塬找牛眼。

牛眼被人叫回来的时候，提了满满一粪笼柏树枝。路过天狼家门口，见天狼一直蹴在那里，觉得有点奇怪，这怂人到底心里想些啥，多长时间了，咋还是一味地抽烟，便喊了这怂一声。

听见牛眼的喊声，天狼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牛眼这怂觉得天狼这怂人眼里有一团火，猛然间便有点怕怕地感觉，赶紧朝干枣家走了，心里又对天狼有了种怕怕的感觉。

过了白二老爷子家后，突然看见了躺在自家家门口处的申鹰。

知道申鹰昨日晚上哭了很长时间，眼睛已经跟个电灯泡子一样，红红的，又肿肿的，胀胀的，便有种可怜兮兮地感觉。朝那怂人看时，那怂也正好抬头看见他，猛然间觉得申鹰那怂人也不对劲，更像条疯狗。牛眼步子便有些急乱，刚刚快走了几步，就发现申鹰这怂竟朝他如狗一样四肢着地扑了过来。吓得牛眼撒腿跑了，把一些柏枝也撒在了街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