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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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一般,简微然无声叹息,双手环住叶韶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的动作轻柔,无声的安慰和支持着她。良久,感觉到肩头的人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他停下动作,略略松开手。"好点了?"

叶韶光点点头,坐直了身子,头也离开了他的肩窝。她慌忙整理下压乱的头发,手指不经意碰到脸颊的时候,感到指间发烫。以前也靠在他肩头过,但像今天这样失态,是头一次。

"现在才想起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迟?"简微然故意打趣,促狭地冲她眨眨眼,不想让她一直沉溺在负面的情绪中。

"借你肩膀用一下,又没做什么糗事,干嘛要不好意思?"他的好意叶韶光又怎能不知,随着他的语调,不甘示弱地回道。勉强撑起个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并不是后悔离婚,直到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没错。如果时间倒流,她依然会这么做。只是离婚代表的意义让她一时不适应罢了,想到一个签字,就否定了过去的所有的快乐和悲伤,终是有些怅然。那个人,那段生活,无疑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如今彻底诀别,心底竟升起类似失落的情绪。

"吃过没有?感冒了应该吃点清淡的,喝点粥好不好?"简微然装作没有看见她强撑的释然,起身向厨房走去。昨天她打电话说今天早上回来,他和叶磊等了一上午人也没到,打电话也不通。早晨煮的粥从冒着热气,到凉成一团,现在只能重新煮了。

"不用了,我吃过了。"她尾随进厨房,午后的斜阳照在洁白的流理台上,简微然把冷凝的残粥倒掉,正准备重新淘米。他修长的手指在米粒的衬托下,更显得莹白如玉。

叶韶光瞟了一眼水池,又看了看他半陷在米里的手指,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浮上心头。她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锅子,放到一边,拿起毛巾细细地帮他擦干手掌。"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简微然任她仔细地把手擦干净,目光越来越柔和。"偶尔做顿饭,不会影响手的美观。而且,我是男人,不需要那么在意。"

"可是我会愧疚,你为我做得够多了。"对于演奏乐器的人来说,手是多么重要,一双美丽的手能给表演增添意想不到的光彩。或许就像他说的,偶尔做饭不会改变什么,可是她依旧会觉得不妥。他的手是世界小提琴大师的手,是能演奏出最拨动人心弦曲子的手,也是...她心底最羡慕的手。

她的话让简微然温和的面容冷肃了几分,他拿开毛巾,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迫使她对视着他的眼睛。"韶光,对我你永远不必觉得歉疚,是我们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但是..."她习惯于付出,对于别人的付出,她接受时总是觉得惶恐不安。

"你给他...,"简微然猛地住了嘴,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立时改变。"给叶磊做饭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快乐?我现在的感受也是一样的。你不必觉得负担,如果觉得一位接受我的帮助关心,心有愧疚。那你就要过得幸福一点,作为回报,让我也安心些。"

"好,我会的。"

如果说在这短暂的二十五年生命中,有谁是一直全心全意对她好,不求回报,不带有任何利益目的的,那这个人一定是简微然。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无论经历过什么,都始终有个人在身后无条件地支持她。

"说到磊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想起他冲出门时激动复杂的情绪,叶韶光开始担心起来。"阿舟一直跟着他吧?"

简微然忍不住轻笑,"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发现有危险,立即就张开翅膀把叶磊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他还是个孩子。"她底气不足地反驳。

"好了,你给阿舟打个电话吧,要不你也放不下心。"简微然把一旁的电话递给她,

从阿舟的口中得知,叶磊冲出酒店之后,上了一辆出租车,在市里绕了很久之后,停在一个在建的建筑工地。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发呆,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了,人好似颓丧了许多。

挂上电话,叶韶光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那个地方时在市区和郊区的交界地,现在繁华了些,十多年前那里则萧条得多,是乞丐和流浪者居住的地方,也是她和磊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还记得那天的天气不算好,厚厚的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她穿着一身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的衣服站在漏风的房子前,看着他们一家人衣着光鲜地从车上下来。他们说她是他们失散的女儿,说要带她回家。

家,对她来说一直是个难以抑制的诱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幼小的她欣喜若狂,却依然从他们的眼中读到了熟悉的鄙夷嫌恶。她怀疑过,亲生父母看她的眼神,怎么也会跟街上的那些陌生人如初一则?但是当她被一只柔嫩温暖的小手牵着的时候,她低下头,对上那双纯洁期待的目光时,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她跟着他们回去,直到车祸发生。

她以为只有她自己还记得那个破败的地方,没想到磊磊居然也记得。十几年了,谁都没有再去过那里。父母去世后,他们聊天时偶尔会提及到以前,回忆最初见面的地方。她以为他早忘了,毕竟那时他还那么小。或许是因为印象太深刻,所以即使过去了那么久,也依然记得吗?

夏日的最后一丝夕阳缓缓从地平线降下,热度却没有减少分毫,她站在窗前,半边侧脸被照得嫣红。简微然从外面回来,见她还是那个姿势站在原地,不禁摇摇头。这个傻丫头,照顾别人一点都不含糊,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

"不热吗?脸都晒红了。"简微然打开空掉,把窗户关上。

叶韶光这才觉得脸颊滚烫,"是有点,你出去了?"

"回了一趟老宅,他们说想见你,要见面吗?"知道她此刻心绪很乱,不该在这个时候给她再加压力,但那边不知怎么调查到她了。

站了许久,小腿隐隐发麻,她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思量了半晌才抬头。"可以下次再去吗?"

"当然,你什么时候想见,就什么时候见。"他怜惜地揉揉她的发,"我刚才去看了叶磊。"

她微阖的双眼立即睁大,身体向前倾,急切地问道:"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没跟你回来?"

"我在远处看着他,并没有跟他说话。他离开工地之后,又去了你们的母校,遇到了他学长,叶磊跟他回家了,我猜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叶韶光听完,低着头沉默良久。磊磊虽然性格开朗,但很少会在朋友家过夜,他今晚能跟阔别多年的学长回去,是不想见她吧。尽管想过他知道真相会有情绪波动,却没想到会这样剧烈。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相处了十几年的感情是没有分毫掺假的,难道就因为如此,磊磊就要否定他们之间的亲情吗?

"别想太多,他只是需要时间。叶磊平时那么维护你,你不该有所怀疑。"好似能读懂她心里所想,简微然适时开口,阻止她往不好的方向继续想下去。

"那个人真是他学长吗?出现得好巧。"在陵园的时候看到阮浩,让她心里始终有阴影,总是害怕当年的事重演。虽然她现在跟萧锐离婚了,但阮浩是不知道的,他很有可能故伎重演。

简微然挑挑眉,"叶磊跟那人很熟稔,是他先打招呼叫住那人的,我猜应该是。如果你有疑虑,我可以派人查查。"

"算了"两个字在唇边转了几次,出口的却是"再查查吧"。她被吓怕了,在这个城市留下的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自从跟萧锐那个圈子的人扯上关系之后,磊磊总是会为了她无辜受累。如今在这个敏感时候,她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她才渐渐迷糊睡去。醒来的时候简微然不再房间里,简单洗漱之后,开机给手机充电。翻看了昨天的几个未接电话,其中有李宸夜的名字。回拨过去,对方立即就接了。

"韶光。"李宸夜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刻意压制的兴奋。

"是我,昨天手机没电了。你,听起来心情不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很开心。

李宸夜也不解释,"今天有时间吗?我发现了个好地方,一起去画写生。"

他的心意她很清楚,不能别人幸福,就不要给他误会和错觉,搞暧昧不是她的风格。他救过她,不但是她的朋友,更是她的恩人。她表明过态度,他仍旧故我,伤人的话她始终说不出口,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以合适的措辞再表明一次。"有时间。"

"准备好就下来吧。"

"你在酒店?"叶韶光吃惊,声音不自觉地上扬。

李宸夜没有说话,低低的笑声透过听筒传过来。"我等你。"

她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把画具带上出门。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堂休息区的李宸夜。他穿着红色小方格衬衫,银灰色西裤,把苏格兰的浪漫风情和都市的时尚气息巧妙地结合到一起。五年时光给他平添了成熟的魅力,却丝毫不减他的风流气质。他坐在那里随意翻看杂志,不经意地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就惹得一边偷看他的女孩红了脸。

"六少的魅力比五年前更盛啊。"叶韶光从他身后走近,站在他身边笑说。预料中,旁边偷看的女孩和女人们齐齐赏给她几个白眼。"啧,我被人怨恨了。"

李宸夜放下杂志,目光随意瞟了眼那群冲他发花痴的女人,随即收回视线。"怨你的人算上我一个。"

叶韶光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只能装傻,讪讪笑笑。"不是说去画写生吗?走吧。"

李宸夜对她有意的回避习以为常,也不紧逼。回避还算是好的,如果他再谈论下去,她就会直接挑明拒绝他。反正她和大哥离婚了,没有了大哥在中间让他为难,他相信假以时日,他最终会得到她的心。

驱车一个多小时,四周的建筑渐渐稀少,树木草地多了起来。车子最后停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溪水潺潺,沿岸是浓密的树林,远处还有竹林,浓的化不开的绿意,让炎热的天气都清凉了几分。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李宸夜得意地问道。

叶韶光站在溪水边,闭上眼睛呼吸着带着清甜的空气,聆听着林间的鸟鸣。睁开眼睛,仰望天空,云淡风轻。"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李宸夜笑了笑,把画具从车上拿下来。两人再没有说话,支好画架开始动笔。

叶韶光画得专心,画纸上晕开深浅不一的绿,盛开着或艳或素的花朵。李宸夜的视线慢慢由四周的景色移到她身上,五年不见,她那种夺目的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内敛的光华。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她总带着似有若无的忧伤,即使笑得明艳的时候,眼底也有浅浅的哀一闪而过。直觉告诉他,如果她不能真正地快乐起来,他无法走进她的心里。

"韶光,你为什么快乐不起来?"心里这么想着,竟不自觉地问出口了。他有些懊恼,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问出如此煞风景的话。不过既然说出口了,他就要得到答案。

"我很快乐啊。"叶韶光的心思还在画上,随意地答了一句。

"是这五年里发生的事,还是...你忘不了当年的事?"犹豫片刻,他问出了心底的疑虑。

握着画笔的手明显地颤了一下,她盯着流动的溪水,不说话。空气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久到李宸夜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缓缓开口:"没有,我过得很好,一直都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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