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 烬与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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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将已经失去意识的莱昂放在身后,站起身,他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另一个人。苍蓝色的光华若有若无地将他笼罩,最终汇聚在他的眼中,把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染上诡异的色彩。他怒视着面前的五只虚灭,好像它们并不是前来索命的猎手,他才是。

监理局门口竖立着两根大功率的蒸汽灯柱用以夜间照明,但此刻它们的亮度似乎正在逐渐地弱下去。这并不是监理局已经到了无法提供足够能源的地步,而是正门处的那个人正在不断释放着比它们更强的光芒。那个人没有说话,没有动,在他对面的五只虚灭也怪异地没有直接扑上去,就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和无只虚灭形成了实力悬殊的对峙局面。

为首的虚灭终于按捺不住本能,他高高跃起,居高临下地挥出利爪。在一号楼内的人是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这一幕的,之前那名猎灾队队员重伤倒地以及莱昂被利爪刺穿都被他们尽收眼底,每个人的心中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现在这个刚刚仿佛是被吓傻了的新兵突然站出来拦在虚灭面前并不能给他们带来慰藉,在他们眼中这将又是一具白白送死的尸体,他们只祈祷虚灭的猎杀可以被拖久一些,这样说不定还能等来支援部队。

所以当那只虚灭做出动作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他们看不见格雷身上奇特的变化,只认为那是个一腔孤勇的新兵。格雷也看不见,不,他是没有去看,他现在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只能感觉到愤怒,无与伦比的愤怒,好像自出生以来积攒下的怒火都在此刻爆发,让他感觉烈日灼心。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当他看见那只虚灭跃起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避退。

“你比他,比他们,都要强大。”那个声音说着,语气平和坚定。

所以格雷没有退,他也不能退,他身后就是为了掩护自己而身受重伤的挚友。他看着那只挥落的利爪,忽然觉得它到来的速度是如此迟缓,缓慢到每一块肌肉的震动都可以仔细的映入眼中,所以他伸出了右臂。

想象中的杀戮没有袭来,那只利爪停在了半空中。在其他人眼中,那像是虚灭自己停止了动作,毕竟那些匕首似的指甲停在格雷的头顶,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夺其性命。没有人会认为虚灭也会心怀慈悲,所以那里必然发生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只利爪被格雷用单手挡了下来。普通人的膂力绝不可能与虚灭相比,更没有人会与它们单手角力,但格雷就这样做了,他单手架在那只虚灭的手腕处,让它无论如何发力也无法压下手臂,甚至格雷的双脚都已经陷入了地面,但他依旧毫发无伤,直直的站在原地。

格雷注视着那只虚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神志与情感,只有一片鲜红,嗜血的鲜红。格雷突然发现自己的愤怒并不是针对这些怪物,尽管死亡和灾难都由他们亲手带来,但在看到那双眼睛的那一刻,格雷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悲伤。

它本来也是人类,也有自己的生活,或幸福或不幸,但我们却要在此自相残杀,不死不休。

这种悲伤让格雷更加愤怒,他反而用右手紧紧抓住了虚灭的手腕向一旁甩开,左手攥拳,以肉搏的方式向面前这头凶兽发起了攻击。

如果有人站的足够近的话,就能清楚的看到格雷的拳头上瞬间涌出大片的苍蓝光流,犹如实质般包裹住他用来攻击的手臂。这满含愤怒的攻击像是从炮口发出而不是出自一个人类,格雷击退了虚灭庞大的身躯,让它吐出一口沥青似的血液。那光流没有消失,它像武器一般依附在格雷的手臂上,看似平静安定,只有格雷能感觉到其中翻涌的暴躁能量,像极了他现在的情绪。

所以格雷没有停下,这次他主动冲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正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这能帮助他抗衡甚至解决当下的危机,但他不知道这种力量何时会离他而去,他只能尽量杀死面前的这些虚灭,哪怕只是一只,也有可能让身后的那些人多一丝生存的机会。

他冲向那头还在飞退的虚灭,伸出左臂打出简单的直拳,近身格斗不算是格雷的强项,眼下被愤怒支配的他也根本不可能去想什么格斗技巧,但他的速度太快了,瞬间爆发的力量让他像是在贴地飞行。那一拳就这么击中了虚灭的胸膛,让它飞了出去,落在了自己的同伴中间。

它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那一拳在它的胸口留下了一个透明的窟窿,其中的肌肉与内脏像是被完全搅碎了,不管它有如何顽强的生命力,这也足以完全抹杀掉它的生机。

格雷站稳了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左臂软软的垂在身侧,显然骨头已经断了。那种力量让手无寸铁的他能够在瞬间击杀一只虚灭,但也带来了不小的代价。格雷清楚自己的状况,就连内心狂暴的愤怒也无法阻挡左臂传来的剧痛。

“到此为止了。”他想。

但那剩下的四只虚灭却没有急于面对这个看似棘手的敌人,反而是同伴的尸体引起了它们的注意。它们迅速扑上去,开始分食那具丑陋的尸体,连粗壮的骨骼也生生地掰断嚼碎,好像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格雷看着这一幕呆住了。他没想到那些虚灭是这种反应,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惊悚的场面。内心萦绕的一丝悲哀在这一刻开始被放大,甚至压过了那种愤怒。他想要抱头痛哭,但眼泪无法流下,无数面影在脑海中闪过,蕾莎修女,莱昂,嘉丽,和那个不知姓名却把枪扔过来的猎灾队队员……

七年了,他终于记起了悲伤的感觉,心口生疼,遍体寒冷。

格雷再也压抑不住,他仰起头,呼喊起来。

那些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苍蓝色光华又开始闪耀,围绕在格雷身边,随着他的喊声扩散开去。一号楼所有的玻璃在一瞬间全部爆裂碎落,那些一直在向外窥看的人惊呼着向屋内退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外面荡漾着的沉重而磅礴的能量,却又在同一时刻感受到彻骨的悲伤。

那种力量很快的扩散着,总局,街巷,然后是莱特城边界处还在燃烧的地方。所有的火焰在接触到这力量的时候都开始抽搐着熄灭,那道包围着城市的火墙也无法继续嚣张,正在不甘地退散着。

城内的枪声也渐渐停了,所有猎灾队队员都感受到这种突然袭来的莫大悲伤。那些疯狂推进着的虚灭竟然也安静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激发了被它们遗忘已久的理智和敬畏。它们不敢再靠前,但也没有后退,就那样站在原地,就算有人去攻击也无动于衷。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前线传来的即时战报就在罗兰局长眼前的屏幕上,但却没有一条合理的解释。她回头看着办公室里已经碎掉的窗玻璃,若有所思。

夜烨站在某座建筑的楼顶,脚边躺着两个被黑衣严密包裹的人,显然已是尸体。他叼着烟头抬头看那些飞跃天际的苍蓝光纹,笑着说了一句:“真美。”

路陌抬手劈散火墙的一角,刀芒掀起狂风。他感受到空气中弥散的能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向城内走去。

嘉丽·伊莱萨正在向总局飞奔,身后跟着三个猎灾队队员,他们是在接到命令后去支援总局的,一路上都没见过虚灭的影子让他们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都清楚眼下这种奇异的现象在莱特城中从未发生过,凶吉难料,这让他们压下疲惫加快了脚步。当他们赶到时,嘉丽看到了那个令她有些熟悉的面孔正慢慢倒下。

她飞扑上去,想要扶住那个将要倒下的身影,她经过的路面上有这一滩散乱的血肉和四堆银白色的灰烬,风吹过,它们飘扬起来,像是经受了葬礼的魂灵将要去往天国。

格雷在倒下的一瞬看见了那张只有一面之缘的脸庞,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焦急。他安心了,倒在地上,沉入了黑暗。

远方,晨光终于显露,渐渐扯开了夜幕。那些虚灭安静下来,再也不看一眼那些拿着武器的人们,转头纷纷离去,而所有的猎灾队队员也未做阻拦,只是跟在后面,直到最后一只虚灭隐没在密林当中。

……

“老大。”男人站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中,恭敬的说道。他的面前是一个身材高大但瘦削的背影,正仰着头逗弄笼子里的鹦鹉。

“K!K!K!”那只鹦鹉看见他,不住地叫着。

“哎呀,老K回来啦。任务怎么样了?”那人没有回头,从食盒中夹出一条青虫喂给鹦鹉,同时亲切地问道。

“有高手,没能搞定。”K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到。

“监理局没有高手我才会感觉奇怪。白那孩子怎么样了?怎么没跟你一起?”那人转过身来看到面前只有穿着蓝色工作服的K,笑着问道。

K抬起头,看着自家老大的脸,那上面覆着半张小丑面具,将他的左半边脸遮住,露出来的右半边脸却足以让人怀疑他的性别——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容貌?

“被高手打击到了。”K回答道。

那个男人摇摇头说:“我可是很喜欢那个孩子啊,打击一下也好,他快被我宠的翻天了。不过没事就好,你办事我放心。”

K暗自腹诽了一下,说道:“雇主那边怎么交待?”

“一个没脑子的有钱人,我懒得搭理。就说是他自己的人出了问题,随便搪塞一下就好了。”男人走到沙发前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

“还是这么不靠谱。”K心想,但还是答应着退下了。

待K离开后,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监理局啊,高手,嘻嘻,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鹦鹉聒噪的学舌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

一阵嘈杂袭来惊醒了格雷,不是从噩梦中醒来让他感到庆幸,但这也只是维持到他想自己坐起来的时候。剧痛让他几乎又躺了回去,他这才看见自己的左臂上包裹着极厚实的绷带,还装上了沉重的固定器。

他坐到床边,浑身酸痛。他发现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是白天,有人正指挥着重建窗外那座楼的顶层,机械运转声不绝于耳。格雷这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火灾、虚灭和战斗,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一切是如何结束的。

就在这时,房间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自己打开了。格雷一下子站起来,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把钥匙给过别人,但此时手边只有枕头,显然不能用来当做武器。他只能紧张地站在原地等对方现身。

“哎?你已经能下床了吗?”打开门的人看着满脸紧张的格雷,疑惑中带着惊喜。

格雷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这一位,对他来说这比局长亲临更令人出乎意料。于是手足无措的他呆立在原地看着嘉丽·伊莱萨径自走进他的房间里。

“你你你你怎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格雷瞠目结舌了半天,艰难地蹦出这样一句话。

“就是我送你回来的呀。”嘉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有人都有的忙,只好让我送你回来了,给。”她把一把钥匙伸到格雷眼前。格雷从未这么迟疑过,他本想说“你留着吧”,却又觉得这样简直莫名其妙,最后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嘉丽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心理活动。

“如果能活动了的话,现在跟我走。”

格雷没有问要去哪,他收好钥匙和心思就要跟上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紧紧拽住了嘉丽,嘉丽被他的动作搞的一怔,回头看见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莱昂呢?莱昂怎么样了?”格雷无比紧张地问道。

“你来了就知道了。”嘉丽听见这话眉眼一垂,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用手机搓了两千多字,眼睛快瞎了,即将化身盲文作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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