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淄河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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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大约是四月上旬的季节,位于淄河旁的一处雄奇的府邸之中。

临淄城内这一段淄河,已经汇合了南博山河、夏庄河两大支流,水势丰腴充沛、潦原浸天;这一段河道,乃是勾连临淄城内外的主河道,特地被修整了堤岸河坝,清铲了杂草淤泥,拓宽了两岸河道。

河道平阔齐整,淄河畅通无阻,从河面上望去,浩瀚无垠,渺无边际,自西向东贯穿临淄城内,一片融融泄泄的波涛。

仲春的淄河,平日里的清晨,便是一片水波浩渺、碧水微澜的光景;偶尔不知名具的支流涌入,不时玉沫溅珠,美极美极;若是临近中午,渐渐生起川流不息的船舶,河面上摆开乌压一片的木船舟舸,无论木帆、竹排、重铁官船、游览客船,还是漕粮、盐运、染纺、酿酒、榨糖、冶铸运送的料子,都要从这里经过;于是这里便商贾云集,百物如雨,千舟竞渡,船歌巍巍,一片沸反盈天的景象。

客舍濒临淄河旁,一片低浅的河滩处,此时还是将起未起的黎明。

萧傅睁开惺忪的睡眼,向外面瞧看了一眼,夜色微阑,河面上还是一层稀微的垩白色轻雾;晨光熹微,东方极远的天空一角,影影绰绰还看的到稀疏的星子,在隐隐的发亮;萧傅斜靠在床头,回头看看昏黑的屋内,屏气凝下心来,还听到枕边窗畔,有轧轧桨橹之声,犁水而过。

众房客还在熟睡,四面万籁俱寂,萧傅走到窗牖旁,侧耳倾听,便听到他们均匀的鼾声;于是萧傅蹑手蹑脚起来,悄悄地推开房门,天空还是铅灰的颜色,迷迷离离的不真切,眼前的小院,却是颇为精巧别致,见其间佳木葱郁,姹紫嫣红,中间一座流水的沟槽环绕的假山坳,一股蜿蜒盘旋的细流,忽而漩入石缝内,忽而又从孔洞中涨出,泠泠作响,呲呲有声,又从最下面的深坎中喷冒出来,变成蔷薇的浅红色的水泡,实在有趣的很。

萧傅向不夜村的方向,隐约看去,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了,从被师傅带到这里疗伤开始,又算上在东海之外修行的日子,已经四年有余,不禁归心似箭、望眼欲穿;忽而诗兴大发,心头涌上诗句,随便伸手撷折下一根枝条,蘸着水,便写在地上:

夜塌淄河旁,望水尽天涯。

银汉忽开豁,潆泻万桴筏。

迥回深院僻,篱落有桑麻。

回望不夜村,淼漫连云霞。

萧傅写罢,更觉心中舒坦,便低下身子,掬了一捧沟槽内的流水,一饮而尽,甘冽无比。

再向前走去数步,拂门槛一转,见一大院,宽豁阔广,两边飞楼亭台,雕甍绣槛,绿木成荫,相伴左右,七八侍女在来往穿梭着,皆是穿着桃红纱青丝掐花的对襟比肩褂,下身青萝水雾的绫棉裙,脚上蹬着金丝滚边百蝶穿花的锦履。

她们迈着碎花的小步,在庭院中往来穿梭,个个体态轻盈,淡妆梅点,颇为可人,如同穿蜂引蝶一般;萧傅冒冒失的踏入庭院之内,身旁一碟碟如花似玉的姑娘,走走停停络绎不绝,在他身边擦身而过,萧傅左右避让不及,竟一时呆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一名约莫十**岁的姑娘,正吱呀吱呀的摇着辘轳汲水,那水桶似乎颇为沉重,上面的麻绳,在辘轳轴芯上勒的紧紧绷绷;那姑娘轻轻皱着眉头,一寸一寸的向上提拉拴着木桶的麻绳;一个不经意,她脚下一虚,木柄在她手掌一滑,咕咕噜噜又反转了几下,萧傅忙一个箭步跨前上去,一把钳住辘轳侧的木柄,止住那向下飞坠的木桶。

只见这口井,是玛瑙石砌成的井床,雨花台堆成的井瓮,香檀木做成的井盖,那井面上的辘轳,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温婉如玉,萧傅握住那木柄,起先是感觉掌心一冷,旋即又暖和起来,上面还挂着一层稀微的霜花,融化在掌心之内,清清爽爽,和这清晨的微风相得益彰,萧傅不仅打了个趔趄,却是心旷神怡。

萧傅向前一趴,俯身撑在井沿之上,从深不可见的井底,凛冽冒出一股微凉的寒气,大约是淄河最深处的水源,才如此清爽宜人。

那姑娘忙扶住轱辘的侧杆,笑着撩拨开萧傅的手臂,半蹲下身,行了个礼,微微颔首道;“公子,万万使不得,你可是大小姐千般嘱托万般叮咛的贵客,如若这一幕被大小姐瞧见,我们便又要挨训斥了。”

萧傅正想开口问什么,却又被那姑娘抢先了一步:“公子起的这么早,如何不肯多休憩片刻?今天一整日,都是满满的日程,公子若此时不睡个长觉,怕是再没有时间再让公子歇息了。”

“姐姐一口一个公子的叫,都险些把我喊老了。”过了立春,萧傅虚岁才一十有六,眼前这位姐姐,显然要比萧傅年长几岁。

那姑娘咯咯一笑,左右瞧看着,用轻灵的嗓音唤着:“灵儿、姗儿,公子起床了,快快来服侍公子洗漱更衣。”

只见左边的厢房,一齐推门而出两个十六七的姑娘,削肩细腰,欣长身材,粉嫩脸庞,柳眼黛眉,正嬉闹着,你戳我点的小步跑来。

“不不,这怎么行,我们年纪相仿,怎么能让她们伺候我?况且我尚未冠礼,男女之间,如何能有授受之亲?更何况,更何况,”萧傅越说越急,面露为难之色:“我几岁便是一个人独立洗漱更衣了,这又不是甚么难事,如何还需要旁人伺候?”

那年长一些的姑娘也不理睬萧傅,径直把那两个小姑娘叫了过来,摆出一副威吓的模样。

见那大些的姑娘双手叉着腰袄,面有愠色,两人便止住嬉笑,毕恭毕敬的立在那里。

“我叫你们好生在门口候着,可如今公子已然起身,你们两个黄子丫头,如何却浑然不觉?”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其中一人手上,还握着一根红竹做的镞矢,当下便得意起来,摇着食指,晃的上下翻飞,撞破她们道:“哦,我说缘何你们二人眉开眼笑,这般开心,原来又背着我,偷偷去耍玩投壶的游戏,对不对?”

其中一名姑娘听罢,当下心里一惊,便蓦的松开手;她手里紧握的红竹镞矢,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还想狡辩什么,却眼睁睁的看着镞矢落地,当下一咧嘴;两个姑娘,彼此面面相觑,继而又抬起祈怜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年长的那人。

“如若是耽搁了小姐的宴请,你们二人,可就大祸临头了。”她唬着她们,一字一顿的说道,还张牙舞爪的上下比划,好不吓人。

“是,穆姐姐。”两个姑娘鼓囊着腮帮,撅着樱唇,低头敛眉,小声的嘤嘤回应着。

此刻,苍苍莽莽的淄河河面,从岸的另一边,隐隐传来几声鸡鸣;须臾之间,天边的晨光闪动起来,似乎被这啼鸣的鸡叫唤醒,也窸窣的发出欢悦的声响;一片绚烂的霞光,便仿佛从鸡鸣之间,呼的涌上河面,天空从鱼肚的颜色,变成了紫亮的蔷薇色,河面上摇曳着浅浅的薄红,水雾濛濛絮絮,漫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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