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马车是近些年来西蒙斯帝国那边新兴起的事物，一经推行便风靡了整个维奥拉，成为所有大城市基本都会试图建造的设施之一。

就算是一向闭关锁国的魏尔德，其都城英格瑞姆，都铺设了四条贵族专用的线路，所以伦恩对此倒不算陌生。

马车的车厢有两节，伦恩示意埃里克和他的妻子到后面的车厢就坐，带着梅丽莎刚要顺着罗德尼所指的方向走上车厢，却忽地被罗德尼拦住了。

“这位……应该是您的女仆吧？”罗德尼看着梅丽莎迟疑了一下，“我听说您的父亲发明了新的女仆装，大概就是这样的样式，和教会的修女服有些相像。”

伦恩尴尬地笑了笑：“梅丽莎的确是我的女仆。怎么了？”

“她的服装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敌视，当然，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我想说的是，我们或许需要一个单独交谈的空间，您的女仆，就没必要跟着了吧？”

“我相信梅丽莎的忠诚。让她待在我身边我会更有安全感。”伦恩说。

“这里是都灵城，教会的中枢。没有人胆敢在这里谋害您，殿下。”罗德尼表情严肃地说。

“如果我坚持呢？”

伦恩盯着罗德尼的脸问。

“那自然是以您的意志为优先。事实上，机要处曾经收集过您身边这位女士的情报，他们一致认为这位女士理应在任何地方受到尊重。我是指，我并没有任何歧视女仆这个身份的意思。”

罗德尼走到伦恩的前面，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放下软梯。

“你先上去，梅丽莎。”

伦恩对女仆说。

梅丽莎点点头。然后她上了车，转过身来，蹲下，毫无尊重之意地伸出双手，托着伦恩的腋下，像小孩子一样举平了放进车厢中。

她的举动，不仅让本来已经勉强露出微笑，准备好要扶着伦恩上车的罗德尼脸色凝固了一瞬间，还让伦恩也不由得恼怒起来：“你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

“梅丽莎觉得，这样比较方便。”女仆面无表情地回答。

伦恩深吸一口气，说：“让您见笑了，罗德尼神父。”

“两位感情很深厚啊。”

罗德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踏步上车。

随着前方车夫的一声呼哨，拉车的四匹骏马嘶鸣起来，轨道马车缓缓地开动了。

都灵的轨道铺设技术显然比魏尔德的要好得多，再加上传闻中加装了弹簧的车厢，使得车子行走在轨道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马车内部看起来很简单的弹簧，实际上却是魏尔德无法生产的东西。王室的能工巧匠虽然能够做出来，但却也只能勉强供给国王和大贵族享用而已。”

不知为何，这时伦恩忽然想起老师的话，走神起来。

最终还是正襟危坐在伦恩对面的罗德尼神父一句话将他唤醒：

“说实话，伦恩殿下。您现在的处境很微妙。”

“无非就是有些人想要将我这个麻烦送回去罢了。”伦恩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会去怪谁。毕竟相比那个叛臣来说，现在的我拿不出任何筹码。”

“您误会了，伦恩殿下。”罗德尼轻笑一声。

“嗯？”伦恩惊讶地扬起眉毛，“罗德尼神父，麻烦您详细说明一下。”

“诚然，的确有教士主张将您送回魏尔德，但这样的人其实是相当少的。实际上，目前的主要分歧在于，到底是将您留在教会，还是将您送往西蒙斯帝国。”

“西蒙斯帝国？”伦恩惊愕道，“为什么？”

“远在您到达都灵之前，帝国就不知为何得知了您逃出魏尔德的消息。两天前，他们以西蒙斯龙河教区的主教陆斯恩作为代表，向最大主教发起倡议，希望您能够前往西蒙斯帝国，他们愿意为您提供政治避难。”

“我……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您当然应该是第一次听说，因为在这之前，连圣座也没有想到西蒙斯会想要在这件事情上插上一手。请问殿下，塞维尔和奥德里齐两家之间，是否曾经在过去有什么约定？”

“我不知道。为何忽然这么问？”

“因为根据西蒙斯派过来的使节所说，您的先祖，护教国主布兰登一世曾经和他们的祖先，征服者罗德里克王，有过互相照应对方后人的许诺。”

“我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情。”伦恩诚实地说。

“看来您的确是不知情。”罗德尼神父注视着伦恩道，“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要代表存续科的全体成员询问一下殿下，您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是仍然希望留在教会国呢，还是响应西蒙斯的倡议，到帝国去呢？您应该知道，相比起教会繁复的法规，在帝国您或许会过得更加舒心一些。”

“罗德尼神父或许不仅仅是代表存续科询问我而已吧？”伦恩微笑起来，“您本来没必要对我说这么多的。”

“是。”罗德尼点点头，说：“以您的年纪来说，您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回答。只要您最终选择了教会，存续科全体就会想办法证明收容您对教会的好处，以及……”

说到这里，他放低声音：“魏尔德的血脉，不能被西蒙斯所得到的理由。”

“……”伦恩沉默了一阵，说：“西蒙斯没有理由会想要一块飞地。”

“您果然知道您身上的秘密。”罗德尼叹息一声。

“你究竟代表谁？”伦恩问。

“除了至高无上的圣座，我谁都不会代表。”罗德尼含笑说。

这个面冷的男人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的时候，令人有些脊背发凉。

只可惜，有梅丽莎在身侧的伦恩万事不惧，挺胸抬头地直视着他说：“我知道了，你代表西蒙斯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