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的什么主意？”

玄冬一脸狐疑地看着陆羽。在另一边，玄冬的幻影还在不依不挠地按照既定指令追击着目标。只是相对于此时的陆羽来说，仅仅会使用拳脚功夫的假玄冬未免太不够看了。

陆羽这下也不再保留，索性取出背包中的旋风手里剑，和他缠斗起来。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有了武器在手加上更加认真对待的陆羽立刻反过来就压制住了赤手空拳的幻影，甚至还有余力继续与真身对话。

“我只是想说，你就不好奇吗？”

陆羽的话明显挑动了玄冬心底里某处的神经。他的脸色平静如常，双手依然抱在胸前，显得很淡定的样子，可是那根不安地敲击着手臂的食指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陆羽瞥了一眼，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低笑了一声。

“你也很清楚吧。在从亚洲服务器转到北美服务器的时候，大部分的记忆都被清除了，只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而已。”陆羽一边躲避着对方的攻击，间或反击几下，一边飞快地说道，“但是看看此时的这个幻影，它正是你在记忆消除之前的最后一场游戏，或许也正是让你恢复记忆的一把钥匙。我想安排你来这里的那个人希望的正是这件事情。”

陆羽这劝得可谓是苦口婆心，不过玄冬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实际上他从刚才开始就有所怀疑，但是陆羽的这段话让他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失去记忆前的最后一场游戏？”

玄冬脸色微微一变，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失言和玄冬姿态的改变，一瞬间让陆羽这边产生了小小的分心，而在同一时间，那个幻象生成的玄冬也像是和本体心有灵犀似的，把握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绝佳机会。

“中！”

他低吼一声，矮下身子，一击接近于升龙拳姿态的大力上勾拳狠狠砸在了陆羽的肚子上。后者虽然及时缩回一只手试图格挡，却是根本压制不住这一拳里狂暴的力量，整个人顺势被直接轰到了低矮的房顶。假玄冬这一拳用上了十足十的真力，其力量之大岂是一块钢板可以挡住的？只见陆羽的背脊刚一撞上房顶，不锈钢制成的隔板立刻断裂开来，他的身体继续向上，直接从这个房间里飞了出去。

“想跑吗？”

两个玄冬同时反应过来。一个是在出拳时感觉到了对方同步跃起的动作，这样不仅能够化解掉大部分的冲击力，还能在借着他拳头冲力的同时加上自己的力量，使得向上的力道进一步加强，这才可以一连撞破几层钢板一路向上走。

而另一个，则是忽然想起陆羽有可能是故意被这一拳打中，借机脱离战场，好从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中逃避出去。

这两人毕竟是同一个，行动速度也是不相伯仲。就在各自想通一层道理的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从陆羽撞开的破洞里跟着冲出。尽管后者逃得飞快，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他一路向上时撞开的墙壁却是忠实地再现了他逃走的路线。

“站住！”

两个玄冬一前一后从最后一层的破洞中冲出，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原来正身处一艘客轮的甲板之上，外面狂风暴雨大作，无人操控的客轮摇摇晃晃地在海上行驶，形势岌岌可危。

陆羽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双手负在身后，正背对着他们，站在船头的方向。在他的面前遥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块礁石，那上面正有一个美人鱼似的身影在歌唱着。尽管两边隔开了不小的一段距离，空气中却是清晰地飘来了那优美婉转的歌声，听在心里痒痒的，让人有一种想要靠近那里，一亲芳泽的冲动。

“塞壬？”

玄冬第一反应就想起了这种在传说中擅长以优美歌声引诱水手靠近暗礁区，最后让船只沉没的传说生物。然而就在他想到这个词的同时，他的心中忽然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碎裂开来，仿佛有一柄看不见尖刀就那样直直地插在胸口，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这是……”

玄冬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他转过头，看到旁边的那个幻影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很显然，如果陆羽的话是真的，这确实是他失去记忆前的最关键一场游戏，在这场游戏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所以他才会被消除记忆，送到另一个服务器。

而这些事情，除了跟陆羽有点关系以外，一定还跟前方的那个唱歌的少女有关。

“想起来了吗？还是有所触动？”陆羽那冷静的声音混在歌声里飘了过来。

大概是刚才玄冬单膝跪地时的细微声响惊动了他，陆羽直到此时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们两个。玄冬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里似有几分愧疚，又像是带着几分怜悯。

陆羽的嘴角带着一丝鲜血，看起来刚才假玄冬的那一击多少还是让他受了一点伤。但就算如此，陆羽甚至没有分心擦掉嘴边的血，而是就那样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玄冬，淡淡地说道：“我想，就算失去了记忆，这样的歌声应该也能勾起你的一些回忆吧——就算在别的地方不行，但在这个幻境里，一切皆有可能。”

他说的没错，这样的歌声似乎带着某种奇妙的魔力。在歌声中，玄冬似乎回到了某个非常遥远的过去里。那里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执行官，在一次游戏中偶然遇见了一个逞强的天真少女。执行官违反了职责，帮助了少女，从此化身少女身后的骑士，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直到最后一个游戏里，某个大人物终于要对执行官进行惩戒。早有预感的年轻执行官拼尽全力想要在最后的这次游戏里给少女留下尽可能多的财富，却在最后关头败在了一个总是笑嘻嘻的玩家手里……在最后的记忆里，这个执行官亲眼看着海浪吞没了那个一直由他守护着的少女，他的心里有痛苦，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恨意，浓烈的，不可化解的深刻恨意。

这一切随着记忆的重置而被封印在身体的某个角落里，没有路径可以到达，于是也就和删除了没有两样。可是如今，这样的歌声犹如一把钥匙，悄悄打开了这些一直被封存在大脑角落里的回忆。

“我想起来了……当时的那个人，就是你。”

玄冬抬起头，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泪流满面。在他的旁边，那个由幻境做出的虚假玄冬已经化作了一道轻烟随风飘散而去，似有几丝拂过了真正玄冬的脸，于是又催得他落下了眼泪。

真正的那个人已经恢复了那时候的记忆，于是当时那个虚假的自己也就不必要再存在了。陆羽静静地看着玄冬，好久都不发一言。现在的时间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很充裕，他可以慢慢地等待结果。

拜过人的记忆力所赐，陆羽对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个游戏都记得非常清楚，所以在上来甲板的路上已经提前到达了驾驶室，将船减速，转向的同时还设定了下锚，将其牢牢固定在了此处。这样不管是暴风雨也好，前方的暗礁区也好，都不会妨碍到他们。

这也意味着塞壬的失败。就像原来的游戏里那样，失败的塞壬将会慢慢被上升的海水淹没，除了继续歌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完全没有其他的选项。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玄冬望向远方的那个身影，摇着头：“她等于是死在你手上，而我也是拜你所赐被抹去了记忆，现在你给我一个幻影让我找回了记忆，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的目的，你已经看到了。就是这样。”

陆羽笑了笑，靠在甲板边缘缓缓坐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肚子上，嘴角一滑，又是一抹鲜血憋不住地流出。刚才和他交手的那个玄冬虽然是幻象，实力上也不如远走北美之后的现在的玄冬，但即便是当时还不算特别强悍的他，也依然是堂堂的执行官级别的人物。

陆羽不仅承受了他的那一拳，还用那一拳为引子强行催动自己的身体向上猛撞，一路带伤冲破层层阻隔，就为了来到甲板之上，让玄冬可以亲眼在那一幕之下恢复记忆。

“和之前几个关卡不同。”

陆羽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又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那个用火的怪人虽然算是间接死在我的手上，然而在当时来说无可避免，双方争斗你死我活，就算凤仙不在场，我拼了性命也要战胜它。死亡赛跑的那几位确实可以将他们的死怪罪到我的头上，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也想要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但是幻象毕竟只是幻象，我愧疚的对象并不是他们。但是后来，真实的你出现了。”

他抬起头，看向玄冬，露出一丝友善的微笑。

“玄冬先生，我想让你来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