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真的很难判断，时间，究竟是仁慈还是残酷。

距离西里奇被捕，已近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的宇文碎，头衔是“孙山饭店总经理”，而员工们通常称他为“二爷”（因为希尔达是“大小姐”）。伊莱娜依旧是他的私人秘书，员工们都称呼她为“普莉希拉小姐”，不过在背地里，有人会叫她“二嫂”。樱庭步执掌厨房，樱庭紫负责服务，一切都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宇文碎唯一觉得有些劳累的事情，就是不得不跑遍七个大河旅店，去参加什么“更名仪式”。经过不懈的努力，孙山饭店终于步上正轨，业绩蒸蒸日上，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您的热蜂蜜，二爷。”伊莱娜将手中的热蜂蜜，放在宇文碎的面前，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拿起宇文碎放在一旁几张纸，看上几眼。

“非常感谢，普莉希拉小姐。”宇文碎将疲惫的身躯交给椅子，整个人软了下去，这是他连续工作一昼夜之后，得到的第一个宝贵的下午茶时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墙上，然后就像不懂看人脸色的客人一样，在这间办公室里面赖着不走。不过，也多亏了这些阳光，屋子里才暖和起来。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时不时时就会从窗口飘进几缕寒风，弄得宇文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伊莱娜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说：“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当然，千万不要小看了我们曾经的对手。”宇文碎说，“要是没有他的帮忙，说不定这饭店早就关门大吉了呢。”

教历1455年10月9日，西里奇·格里姆被处以死刑，择日执行。在宣布判决之前，宇文碎每天都要去地牢和西里奇谈上一会儿，有时还会带过去一点饭菜。他们谈的可不是各自的人生经历，而是酒店的经营方针。西里奇虽然身陷囹圄。命不久矣，可是见到宇文碎虚心请教，他不禁回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便将自己的经验倾囊传授。而十四天后的10月23日，西里奇就因为伤口感染，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珑国有一句龙言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道这个纵横商海多年的人，是不是预见到自己的死期，西里奇针对孙山饭店的经营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切中要害，宇文碎受益良多。经过整理之后，就形成了那一份文件，而宇文碎还没想好应该怎样保管它。

伊莱娜从房间的角落里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宇文碎的对面，开始协助他工作——主要是对文件进行分类，并讨论一些需要决策的问题。额头上垂下的发丝让她有些不舒服，左手一拢，把那几根顽皮的头发归于耳后。此刻，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翠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张俏脸明艳无边，让宇文碎看得入了迷。

“碎，你现在还会有那种感觉吗？”伊莱娜突然问。

“……没有。你呢？”宇文碎先是一愣，然后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又提出反问。

“我忘了。”

伊莱娜的回答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这三个字的背后好像藏着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这就是时间的可怕之处，无论一件事情对你来说多么重要，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

从那一天晚上，史蒂夫·格里姆被秘密地交给执法厅之后，宇文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方面是因为多萝茜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另一方面是宇文碎自己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史蒂夫是个可怜的人，也是个讨厌的人，他没有穷凶极恶到被人憎恨的地步，却会被所有人蔑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步上正轨，宇文碎也渐渐忘却了心中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然，这可能也和他与西里奇的密切往来有关。直到他不幸死在狱中之前，两人每天都会见面，风雨无阻。

关于史蒂夫·格里姆的处置，宇文碎直到最后也没有过问，仅仅知道多萝茜正在审问他有关烟土的事情。

眨眼之间，一个月就过去了。只有渐渐凉爽的天气，和伊莱娜翠绿色的眼瞳还能提醒宇文碎：有些事情还需要解决呢。

顺便一提，宇文碎再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奥罗·李的消息，他的赌场也早就关门歇业了，西里奇对他的事情更是闭口不谈。宇文碎也利用过职务之便，多方打听这个人的下落，但最终无果，也就只好放弃。这个死而复生多次的奥罗·李，像是被教会的神父驱赶的恶灵一样，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正在宇文碎沉浸在回忆之中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如果是在过去，宇文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人，而现在，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准没什么好事儿”。

推门进来的是和宇文碎许久不见长耳族剑士，墨菲斯·德鲁巴里，现在的他是布拉迪威德银行的行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身材娇小，是樱庭紫。两个人的表情都很焦急，墨菲斯的手里还拿着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樱庭紫手里却抱着孙山饭店的账簿。注意到这两样东西，宇文碎和伊莱娜不禁看了一眼对方，他们意识到了同一件事情：有大麻烦了。

墨菲斯和樱庭紫快步走到宇文碎的面前，墨菲斯更是直接把手里的文件摔在了桌子上，说：“对不起，布拉迪威德银行会停止向你们贷款，并且要求你们尽快还清全部款项。”

“为什么？这可是不符合规定的。”首先提出抗议的是伊莱娜，而宇文碎则是拿起了墨菲斯带过来的文件，翻阅起来。

“事出紧急，我也没有办法。”墨菲斯说，“虽然说我是行长，却没办法用我的权力压下那些想要提款的人啊。”

“我觉得这没有问题，凭我们的营收能力，这个月的利润足以还清贷款了，毕竟借的又不多。”宇文碎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那份文件，把手伸向了樱庭紫。可是樱庭紫却没有交出账簿，反而紧紧地抱在胸前，说：“我觉得，这一点，是不可能了。”

宇文碎皱起了眉头，等到樱庭紫把账簿交给他的时候，他马上翻了起来，结果令他大吃一惊：本月净利润为零。仅当月的工资支出就高达七千五百个联邦银币，吃掉了营业收入的一半以上，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勉强才避免了亏损的局面。看着这残酷的数字，宇文碎终于明白西里奇为何对他的员工那样吝啬，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提款呢？”伊莱娜问到了关键所在，“现在也不是贸易的旺季啊。”

“不清楚，应该是有人牵头，放出了什么消息，要不然……”墨菲斯刚说到这里，就有人接下了这句话，说：“……要不然你们就去查查看吧。”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希尔达，她此刻倚在门框上，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脸上居然还挂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见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她，希尔达就说出了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人员安排：

“宇文碎和樱庭步动身去威尔第，和爱德华会合，调查这件事，加路士港这里暂时交给樱庭紫和伊莱娜，墨菲斯不用管这一档子事儿了，和我去奥芬海默，大生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