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人不可能是他杀的。”宇文碎说。

“你有证据吗？”多萝茜回答道。

“……目前还没有”宇文碎低下了头，但随即又扬起来，“但你们不觉得，事情很蹊跷吗？”

这段对话发生在西里奇被捕之后的第二天，宇文碎一行四人在多萝茜的办公室里见面，因为有关西里奇的事情疑点太多，宇文碎觉得放心不下，担心会再生枝节。伊莱娜他们本以为宇文碎是来提供线索的，没想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为西里奇开脱。

“事情蹊跷又怎么样，他承认了所有的指控。”多萝茜一边处理手上的文件一边回答宇文碎的问题，连头都没抬，“而我们确实在大河旅店中送出了烟土，他本人也承认和奥罗·李有往来，并且很多恐吓、勒索、敲诈的案件，都是受他的指使。”

“他承认了？”宇文碎吃惊地问。

多萝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整理出一摞文件，单手抱在胸前，站了起来，说：“你们要是真的这么在意真相如何，为何不去自己查查看。”然后她径直走向了门口，在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间的一刹那，又回过头来，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有些时候，你宁愿不知道所谓的真相究竟如何。”随后，扬长而去。

宇文碎被多萝茜弄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是好。樱庭步此时提出了一个建议：“在下以为，当下最要紧之事，是与希尔达大人会合，商讨如何处理大河旅店是也。”

伊莱娜和樱庭紫对此都表示了赞同，宇文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跟着他们，来到了大河旅店。希尔达已经在酒店的大厅里等候多时，不过她没有抱怨，只是说了句“事情有点棘手”，就和他们一起上楼，走进了西里奇原来的办公室。

办公室中的陈设一如既往，好像用不了几天，这里的主人就会重新回来一样。努力保持这种风格的，是西里奇的一位助手，目前已经成为了孙山饭店的员工，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对大河旅店有些感情了吧。办公室中还有几个人正等他们的到来，他们是大河旅店员工的代表，前来询问加入孙山饭店之后的待遇、安排。在他们眼里，孙山饭店接受大河旅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是你们的要求？不觉得有些过分吗？”希尔达拿着代表递给他的书信，匆匆一瞟，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食宿全包不说，还要求两倍的工资？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说完这些话，希尔达就把那张纸扔在了地上。此时的宇文碎等人，都站在希尔达的身后，看不见她的脸，但宇文碎总是觉得从刚才见面开始，希尔达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在发泄怨气一样。

“这是我们的劳动应得的报酬，格洛利亚小姐。”员工的代表中，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负责交涉，那封应该也是他写的，因为会写字的员工并不多见，“如果不是你们指出工资的问题，我们可能还有工作，但是现在，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大河旅店被勒令停业，这些员工也就没了谋生的手段。如果孙山饭店收容他们，今天晚上就还有面包吃。至于他们的要求是否无理，行为是否正当，他们自己并不在乎——没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人，宇文碎还有些怀念，那些在西里奇管理之下，展现出来的和善眼神。大河旅店就算对这些人再怎么刻薄，毕竟还能给他们安稳的生活，而他现在扪心自问，并不认为自己能马上做到这一点。

这，是在他和伊莱娜写那些小纸片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的。

希尔达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会考虑你们的实际情况，给你们酌情提高待遇。但是我们孙山饭店并不需要你们全部的员工，你懂我的意思吗？”

“什么？”希尔达这么一反问，让对方有些自乱阵脚，“你这什么意思？我不懂？”

这正是希尔达想要达到的目的。所谓的员工代表，不过是因为有一点见识，而形成了一种权威，只要把这种权威打破，暴怒的员工就会把怒火倾泻在他身上。这个代表甚至不敢回头看，因为员工们的窃窃私语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希尔达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有一部分人能就职于孙山饭店，势必有选拔，可这个代表居然说听不懂。不禁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何居心。

希尔达就凭这么一句话，瓦解了剑拔弩张的局势，将这个天大的问题，放诸脑后。她回过头来，对身后的四个人说：“事情稍一安定，马上向布拉迪威德银行申请贷款，要是不兑现那些夸张的承诺的话，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可我们并没有作出承诺。”伊莱娜反驳道。

“对于已经暴乱起来的人群来说，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虽然不够有效。”希尔达回答道。

宇文碎却在心里想：要是足够有效的办法，估计就会泯灭人性了吧。

“对了，差点忘了说正事。”希尔达拍了拍手，对她的身后说，“把人带进来。”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被扭送进来，而押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宇文碎和伊莱娜许久不见的路德维希·刘。她依旧穿着血羽的制服，身后背着一张巨大的弓和长长的迅龙铳，形成一个交叉，令人过目不忘的彩虹色头发披散着，脸上写满了疲倦。

宇文碎定睛一看，发现被押着的那人有些面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想起来之后不由得大吃一惊，说出了他的名字：“史蒂夫……格里姆……”

“这小子想要连夜跑出去，结果在城门口忍不住抽了两口烟土，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让我抓了个正着。”希尔达得意地说，“先生们，女士们，让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谋害了约翰·史蒂文森的元凶，杀害自家员工的凶手，史蒂夫·格里姆先生。”希尔达还走上前去，拽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拉了起来，不过对方依旧神志不清，看来烟土的效力还没过去。

宇文碎猛地想起来了来到这里的目的，走到希尔达身边，说：“把他交给执法厅吧，然后把西里奇放……”说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一片澄明——为什么西里奇会认罪呢？为什么他会把莫须有的犯罪过程，说得天衣无缝呢？西里奇·格里姆的行为并不是毫无逻辑的，反而非常简单，他只是做了一个父亲想做的事情而已。

伊莱娜和樱庭兄妹见到宇文碎欲言又止，心中也猜了个大概，希尔达则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她说：“和你想的一样，就算把他送到执法厅，也不见得能救西里奇出来，就算救他出来，他也不会再是那个领导七家大河旅店的西里奇了。”希尔达松开了手，向路德维希吩咐道：“去把他送给多萝茜吧，叮嘱她千万不要让他们父子在狱中相见。”

“所以呢？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宇文碎干笑了两声。

“还早着呢。”希尔达说，“从明天开始，大河旅店将不复存在，而孙山饭店，要比他更加辉煌才行。”

很遗憾，即使是听起来慷慨激昂的话语，此刻也无法打动宇文碎的内心。威尔第的事情全部告一段落之后，他的内心是轻松、畅快的，而此刻的宇文碎，心中却空落落的。失魂落魄的宇文碎把视线扫过伊莱娜等人的脸上，发现他们的表情各有不同，只有伊莱娜和他一样，眉宇之间没有一丝的轻松，反而透着些许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