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赫尔提此刻的表情。

惊恐、愤怒、悔恨、质疑。种种情绪都在牵动赫尔提的面部肌肉，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极其恐怖狰狞。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好像如果他的眼神再凌厉一些，就能把拉法斯生生拽回来似的。宇文碎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笑出声，要不然笑容一定会在此刻僵在脸上——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妈的。”赫尔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宇文碎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将屋子里的一切摧毁殆尽，但他除了骂这一句之外，什么都没做。良久，他终于迈开步子，在屋子里面兜起了圈圈。又过了一会儿，他快步走到门前，握住把手将门打开。这个动作着实吓到了宇文碎和伊莱娜，两人同时回转半个身体，背靠着墙壁蹲下，担心赫尔提冲进这间屋子。

而实际上，赫尔提只是打开门喊两句话而已，他对走廊上的人说：“你们两个，去给我把里瓦尔和沃尔特议员给我叫来！”随后就回到房间内，重重地关上门，让臃肿的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发出沉重而又压抑的喘息。

宇文碎和伊莱娜回归原位，再次观察起屋内的情况。敲门声响起，赫尔提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嗯”，算是对来者的回应。门外的人推开门走进屋内，而这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应该就是赫尔提刚才让其他人叫来的两人。这两人站在沙发背后，一言不发，等待赫尔提的指示，而赫尔提也不回头，背对着他们吩咐下去：

“沃尔特，去找布利斯隆大公，告诉他，是他帮忙的时候了。”

瘦削的人点点头，回了一声“知道了”，之后转身离开房间。赫尔提听着他的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确定这个叫“沃尔特”的人离开之后，又对那个小胖子吩咐道：

“里瓦尔，事情不妙了。”赫尔提对待两个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对沃尔特比较冷淡，对里瓦尔却亲近不少，“快去找芬格斯将军，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们，快让他派兵，军费老子一个人掏了！”

“赫尔提先生，我们不能指望布利斯隆大公对银行施加一些压力吗？”里瓦尔说出自己的疑问，“拉法斯和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但是他哥哥却是我们这边……”

“那，如果兄弟两人和好了，怎么办？”赫尔提回过头来，怒目圆瞪，“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我做生意，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永远不能。”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他在深呼吸一次之后站起身，面对里瓦尔又说道：“芬格斯将军好歹也是我们的同胞，布利斯隆大公再怎么说，也是敌国的人，相比之下，前者的可靠性更高一点吧。”

“知道了。”里瓦尔躬身行礼，随后跑出房间。

再次变成孤身一人的赫尔提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只好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一瓶酒，咬开瓶塞，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来。他本是抱着借酒消愁的态度喝下去的，可脑子却越来越清晰，失败的预感总是挥之不去。在喝掉三分之二的酒之后，他随手一甩，把酒瓶在墙上砸了个粉碎。此时他的手开始不安地颤抖，但他本人却浑然不觉。又过了一会儿，赫尔提终于注意到不听自己指挥的右手，左手按了上去，挪着步子，离开房间。

完整地目睹了一切的宇文碎和伊莱娜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市政厅。刚回到街上，宇文碎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个不停，想要借机嘲笑宇文碎一番的伊莱娜都摆好了姿势，却听见同样令人尴尬的声音，从自己的肚子里钻了出来，引得宇文碎哈哈大笑。这么一笑，引来不少目光，有人一眼就认出了宇文碎。

“就是他！让价格掉下来的就是那个珑国混蛋！”

宇文碎很想好好看一下这个“好眼力”的路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但伊莱娜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跑了起来，害得宇文碎没能看清。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四面八方都冒出一群人嚷着“抓住他们”的口号，宇文碎和伊莱娜足足全速奔跑十五分钟，才甩掉那批人。

卢文特城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仅有南北两座城门。换言之，如果你在卢文特城正中的话，一直向东或一路向西，最终就会来到山脚下。宇文碎和伊莱娜就是如此。他们眼前的山很陡峭，并非和缓的山坡，但这“一点点坡度”可拦不住这两个人。宇文碎一眼就看到在苍松劲柏之间有个小小的山洞，就带着伊莱娜爬了进去。

“总之，我们应该先吃点儿东西。”在洞口的时候，伊莱娜拉住宇文碎，“你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野味儿，我做些准备。”宇文碎依言行动起来，顺着陡峭的山坡，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今天他的运气不错，没费多大力气就抓到一只野兔。

“可惜没有油，要不然会更好吃。”伊莱娜说。

“你怎么会想到去当佣兵的？当个厨子不是更好……吗？”宇文碎一边吃一边说。

“有人会愿意雇一个只会烤东西的厨子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无所谓啊，天天吃你烤的东西也不错。”

宇文碎这么一说，伊莱娜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他。宇文碎也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不禁面红耳赤，望着手里的半片兔子出神。两人一时无话，只有读不懂气氛的柴火，噼噼啪啪地响着。

“啊……那个……吃完之后就尽快赶回去吧，还应该确认一下……那个……啊……确认一下赫尔提的动向。”宇文碎断断续续地说。

“……胆小鬼。”伊莱娜轻声说道，不知是在向谁抱怨。

大约十分钟之后，宇文碎和伊莱娜熄灭火堆，准备再次监视赫尔提。

“碎，你有没有留意到，赫尔提说出了一个名字？”伊莱娜问，“那是个老朋友的名字。”

“嗯，听到了。”宇文碎知道伊莱娜指的是谁，“还真是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呢。”

“你觉得赫尔提的求援会有效吗？”

“不会。在我们行动的时候想，莫丰北他们应该在笼络布利斯隆大公，至于赫尔提的另一根救命稻草……”宇文碎突然放开嗓子，右手摸上刀柄，“……还是请诸位现身吧，跟了这么久，辛苦了啊！”

此言一出，丛林震动，几十名刺客打扮的蒙面人钻了出来，所有人手持短铳，瞄准了宇文碎和伊莱娜。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他们两个，不是别人，正是恩尼克·芬格斯。

“很抱歉，打搅你们幽会了，不过你们毁了我的计划，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