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托奇住在一间城堡里，这时沃尔迪始料未及的。

他现在站在大门前，看着沐浴现在月光中的精美花园。左前方站着穿着得体的蒂姆，他身着仪式铠甲，腰间佩戴仪式细剑，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从颈后绕到胸前。沃尔迪则是拿出了行商以来最好的行头：褐色的上衣搭配赭石色的布裤，腰间系着鳄鱼皮的腰带，头上顶着宽边礼帽，上面还插有三根羽毛。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衣着，是他专门为了某些场合准备的——比如他们即将参加的晚宴。

虽然安东尼没有言明，但沃尔迪猜测，这宴会上一定是长耳族云集的场面，说不定所有人都是骑士，身为地精的千崎一夫自然不方便参加，而满嘴粗话的比利早就有自知之明了，再一次主动承担船的整备和保养工作。因此，蒂姆和沃尔迪两人结伴来到这里，不过参加这场宴会的，可不止他们两个。

“问你句话，和艾丽和好了没有。”沃尔迪问。

“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没有错。”蒂姆说。

沃尔迪连叹气都觉得浪费，不再言语。

这时，一抹倩影进入他们的视野。来者身姿婀娜，步履轻盈。浅棕色的头发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打理过的，五官俊俏，明眸皓齿。一双耳环在夜晚之中竟现出幽绿色的光芒，似乎是价值不菲的翡翠，而她的穿着同样雍容华贵，不输于那对耳环。等到她走进些，沃尔迪才认出这是艾丽安娜。

“晚上好，艾丽，今晚的你美丽动人。”蒂姆出于骑士礼节，夸赞艾丽安娜的美貌，弯腰伸手，准备去吻艾丽安娜的手背，却被对方躲开。艾丽安娜白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蒂姆，说：“收起你的礼节吧，忠心耿耿的骑士大人，今晚我可不会当你的舞伴。”话音刚落，她就挽住沃尔迪的胳膊，突如其来的热情令沃尔迪惶恐不安，视线在蒂姆和艾丽安娜之间游移不定，脸上挂起尴尬的笑容。

永远不要走在吵架的情侣中间。

总之，三个人心中带着各自的芥蒂，走进了安东尼的城堡。在女仆的带领下，步入举办晚宴的大厅。和沃尔迪想的不同，来宾中穿着接近骑士的，只有寥寥数人，大部分人都是商人打扮，而且听他们谈论的内容，也并非对即将展开的战争的期望，而是市场上各类商品价格的变动，以及各国之间货币的汇率浮动。

“欢迎光临寒舍。”在沃尔迪东张西望的时候，安东尼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虽然这是第二次见面，不过我们的相识有些戏剧化，请允许我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安东尼，安东尼·托奇，普利茅斯的治安官，也是地下商会‘温奈特’的会长，很高兴认识你。”

会长？这个职务一下子就勾起了沃尔迪的好奇心。在辛伊尔，商业公会是备受歧视的，周边国家甚至不愿将商会的分支设立在辛伊尔王国，更不用提本土商会，更是少之又少。不过安东尼口中所说的“地下商会”，就是辛伊尔的商人，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所建立起来的隐蔽制度吧。这样一想，由有权有势的人担任商会的会长，确实有很多便利可言——比如提供集会的场所。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沃尔迪，沃尔迪·史蒂文森，来自珑国的商人与航海家。”沃尔迪与安东尼握手，从掌中传来的温度让他感受到来自宴会举办者的热情。

“虽然这里的晚宴很热闹，但我们应该心里都清楚，现在不是开宴会的时候。”说完这句话，安东尼语气严肃起来，“请随我来，会议室在其他地方。”

跟着安东尼的脚步，沃尔迪等人渐渐离开歌舞升平的大厅，走向阴暗的地下室，在经过长长的走廊和螺旋楼梯之后，他们来到这座城堡的地下空间。这里并不潮湿，看来在通风和取暖上下了很大功夫，而且装潢精致，并不次于城堡内部的装修。所谓的“地下商会”，指的就是这里吧。果不其然，安东尼在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而那房门上写着的，正是“温奈特”几个字。

“欢迎来到温奈特商会。”安东尼话音刚落，就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沃尔迪发现这房间并不大，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大概能让十几个人围着坐下，不过现在这里只有六个人。除了沃尔迪一行三人之外，还有安东尼和其他两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六个人自动分成两组，面对面坐着。

安东尼向前探出半个身子，说：“我就不废话了，沃尔迪先生，现在情况紧急。请问您愿意出什么价，让我们买下那十艘战舰。”

沃尔迪看了蒂姆一眼，想要询问他是否向安东尼说明自己的猜测，蒂姆心灵神会地点点头，沃尔迪便放心下来，对安东尼说：“我只要两样东西：一句承诺，和一种货物。”

“请讲。”

“第一，希望你们无论未来如何，都保持与三江口的贸易关系，最好能尽快恢复。”

安东尼面露难色，他身边的两个人更是血气上涌，看脸色就知道心中早就破口大骂了，因为安东尼在场的关系，不方便发作而已。安东尼说：“史蒂文森先生，这件事真的由不得我们。国王的命令不容违抗，而且，虽然我们是商人，却也以辛伊尔的骑士精神为荣，不会做出背叛祖国的事情。”

“可你们不是国家的骑士，难道你们是为了辛伊尔王国的昌盛才远渡重洋，赚取金币的吗？”沃尔迪咄咄逼人，“我一点儿都不信你们的说辞，地下商会都建起来了，还担心什么呢？我想各位心里都明白，所谓‘财富’这种东西，一旦聚集起来，会有多大的力量，足以在乱世之中保全家人，甚至还留有余力。难道你们要弃自己的家人于不顾，听从暴虐的国王的号令吗？”

“史蒂文森先生，你只是个人类，不懂长耳族的骄傲与忠义，这不是你的错。刚才你的言论我就当没听过，请说出你的第二个条件吧。”安东尼暂时压下这个话题。

“失礼了，请原谅我的冒失。”沃尔迪冷静几秒种后，说：“我需要一批货物，来自斯特林帝国的上等胡椒，一满箱。”

对方有一人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怒斥道：“太狂妄了！你知道一满箱胡椒价值多少吗？”

“我想，这个各位心里都清楚，一满箱胡椒与十艘战舰，或者说一满箱胡椒与商会的存亡，那个更有价值。”沃尔迪冷笑一声，“我倒是不介意再多来一点，可我担心你们拿不出更多的香辛料来。想想看，十艘能够拯救你们危亡的地精工艺战船，而我只希望获得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沃尔迪口中的“一满箱”，是码头管用的说法·，指的是运送货物的，一米见方的木箱。而胡椒这种昂贵的香料，通常是以重量来计算的价格的——因为上等胡椒价值堪比黄金。一满箱胡椒，可能是整个普利茅斯现在所有的胡椒总和。

安东尼眉头紧皱，那两个人在他耳边说个不停。沃尔迪不想理会他们说话的内容，因为决定权在于一个人手里，而这个人的决定，一定会符合他的预期。

十分钟后，安东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成交。”

沃尔迪微微一笑，握住安东尼的手，这一次，对方的掌心里没了热度，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