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猪要睡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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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深林

在西马城里转了很久、很久、又很久,即使有地图也是项艰难的工作,最后我们终于出了城,到了黑森林。

——嗯,在地图上,其实只标了“森林”的字样,但它黝黑茂密得实在太可怕了,即使在午后的阳光中,也冒着令人生畏的寒气,我们不由自主在“森林”前加个“黑”字。

地图的终点在森林的另一边,我们真要穿过这种地方吗?我们停下脚步,摸了摸心跳,猛听大叫声:“你们等等!”

回头,旅馆里那阔嘴少年仗剑奔来。

糟糕了!他不会是没找到小狼的长剑,过来想砍我们的头吧?我们把脑袋一抱,向黑森林里逃窜。

“等等我啊!多个伙伴不好吗?”他叫得上气不接下气。

咦,他的语调不像是报复来的。

咦咦,他手里拎的剑……说起来有点像小狼的剑哦?

“你们也是去找女巫的城堡,那带我一起,有个照应,是不是?”他继续叫。

女巫的城堡……虽然一路听人说什么女巫女巫,但我们一直没有认真想过……等一下,地图上标的终点,是女巫的城堡?!“那种可怕的女巫”?在我们的传说中老是会劫走我们的女皇、公主、或者侯爵小姐,锁进有龙的高塔关起来,以至于勇士们不得不去屠龙的,“那种女巫”?!

“我们本来就是巫师嘛……”美人结结巴巴,“祖先有点联系也很正常……也许祖先觉得我们有困难应该找她们求助……”

“叫你奶奶出来问问看啦!”我抓狂,“不然我们这么辛苦跋涉去那里是干什么啊?”

“奶奶……其实……”美人手捂着水晶球,又开始吞吞吐吐,并且脸上又开始飞起红晕。

“怎样?”现在我们对他已经很警惕。

“其实人死了就是死了。”他悲伤的招供,“这个球里,只是我对她的思念、还有她残余的一点点灵力而已。她并不会真的在这球里复活和永生。”

“所以你真的是巫师?”阔嘴少年听懂了,又指指稻草人,“你是屈逸国的?我们伟大的西马城的传统是,打倒一切巫师。然后,虽然看不起屈逸人,但是可以利用并联合。所以……”

“所以?”我们冷眼看他。

“算了,没什么。”他耸耸肩,“你们去那边想找什么?”

“一朵云、还有颜色。其实也不一定在那里。你呢?”我们反问。

“童年丢失的东西。一点小东西而已……算了。也不一定在那里。只不过我找得太久,还是去那里试试看吧。”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看起来,女巫也不是很可怕。至少你失落的东西,有希望在她们那里找到。她们给我们保留了一份梦想,总比连梦想都没有来得好,是不是?”

我开始喜欢这个人。

“你去那里找到了剑?”小狼睨着那把熟悉的剑,眼里动火,很想抢过来,考虑到人家付的钱都已经被我们花完了,才没敢动手,但内心怨恨溢于言表,“我不相信你!我们走了这么久,你怎么可能这么快赶上我们?”

“我用钱买通所有屈逸国民帮我找了,幸好森林也不大……”

“就算一找就找着,从路程上计算怎样也不可能吧!”

“路程,很短啊?”阔嘴少年开始抓后脑勺。

小狼索性拿出地图给他看:“从这里、到这里,明明有这么长这么长……”

我们在旁边拼命点头。该死,我们走的路漫长迂回得可怕……

“哦,从这边插出来就行啊。”阔嘴少年轻闲一句,接过钢笔在一团乱麻中画了条粗而短直线。

沉默。很久的沉默……

“你们的城市造成这种迷宫样子是找死啊!”我第一个跳起来,想把他扔进平底锅里烤成煎饼!

“为了抵御女巫啊。”阔嘴少年老实巴交眨着眼,“很多年前,我们的祖先把女巫赶到了西边,为了防止她们轻易的再溜回来,不得不造个迷宫——你知道,所有的巫师都是路痴。”

“不会!”美人抗议,“我的祖先留下了如此精确的地图!”

“……”我们迅速望了美人、再望了那“如此精确的地图”一眼,相信了阔嘴少年的话。

“走不走?”少年摊手。

走……反正也没其他选择……

森林里真的很黑,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眼神逐渐习惯了之后,能看出这些黑也是有层次的,青黑、绛黑、苍黑、油黑、墨黑——直到漆黑。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了。这种黑是盲人的黑。

“怎么走嘛!还有,这算什么森林?连植物没有光线都不能生存的吧?这里到处硬梆梆油腻腻像什么一样,反正不像植物。”我抱怨,“喂,西马离这里这么近,就没想过什么办法改善一下?”

“祖先留下来的啊。”阔嘴少年理所当然道,“它供给我们燃料和动力,让我们不必像屈逸人那么辛勤劳作也能获得稳定平和的生活。我们为什么要动它?”

翻个白眼。这一路我已经受够祖先们了!至少美人的祖先画地图的水准就是渣,少年的祖先能力如何还有待证明。

“点燃我吧。”稻草人忽然道。

“哎?”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光线不能走路。请点燃我的稻草,我想这是我们手头唯一的燃料了。”稻草人道。

他是很伟大啦!但是稻草也要有火种才可以点,我们连火种都没有好不好?

“在你们找到火种之前我将等待。”稻草人吟哦,“我这默默无语的守卫家,等待你们点燃火炬并爱惜光明……”

“平静和节制更加可取。”钢笔头上忽有微弱的火星闪耀,“等待中有黎明的曙光——快点多说点什么!”

“啊?”我们都没听懂。

“快多说点什么刺激我灵感的火花!”钢笔嘶吼。

“我、我……”我还真说不出什么来。小狼更糟,他根本年终作文都是抄我的卷子。

“我预感到你的来临——整个地平线一片火红——灿烂辉煌,我默默地等待——怀着爱恋与忧伤。”阔嘴少年朗声吟哦

“白色、黄色、红色的火光,远方的喊叫和喧响——”稻草人接着道。

“用耀眼的火光和夜晚的叫喊,你毁灭不了理想。头顶的星空与胸中的信念。人与万物永远会还原至宇宙的道路上。”钢笔的噼啪声越来越响,火星也更亮,终于“哧”的点燃了——

“可怜的稻草人!”我不由得哭出来。当火把第一缕光线照亮我的视线,我才发觉我哭得太早了。

大鸟从稻草人身上啄下一束稻草,借着钢笔的火花点成火把,站在稻草人肩头高高照耀着我们。

“一束一束的烧吧,”稻草人憨笑,“一下子把我点完的话,之后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行走,一束、一束、又一束,稻草人身体下端消失了,森林还是看不到尽头。我担忧道:“如果都烧完了还走不出去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把我整个就这么烧掉也好。”稻草人梦呓般道,“我灰白的身体全化为火焰,至少赤红明黄的灿烂过。”

是!那我们呢?我们这种无法燃烧的身体,岂不是只有留在黑森林里腐烂的份?

我莫名的嫉妒起稻草人来。

“熄灭火把试试看!”又一次试用漂浮术浮上去探路的巫师惊喜叫唤。

黑森林太高、而他巫术还是太渣了,无法浮得足够高、看穿森林的尽头。但总比在地面行走看得更远。我们听话的熄灭火把。

油黑、苍黑、绛黑、青黑,黑色有了层次,最微弱的光线已经透进来。我们一鼓作气往前冲,自信、粗鲁和欢快的日光重新把我们照得眼花缭乱。

我们站在森林的边缘,千余步之外有座巨大的城堡。在城堡和我们之间,还有一片奇怪的水域。

那片水全是绿色的,深倒不算很深,看起来还没有一人高。绿色中有一片片的东西,像斑点、蘑菇、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摇晃着身体,不言不语。

“我们想从这里过去,请问,可以吗?”我礼貌的问。

“我们是呆坐的傻瓜,水的鬼,水的病。一只只绿色的帽子、反扣在我们头顶。我们是水面上的锈,染上瘟疫的水的梦……我们是某个人的、被遗忘的深深足印。” 它们喃喃吟哦。

听不太懂。不过不像是反对我们过去的。巫师兴高采烈欢呼道:“那咱就走吧!唉总算到了。我跟女巫是本家,我去跟她们谈!”捋起裤管露出两条瘦白腿,率先下水。

水淹到他的肋骨,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扭曲、模糊,融化进水里。他能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掏出花栗鼠,把它用力的扔到岸上来,嘴角似乎还微微一斜,露出个苦笑。

他成为水鬼的一部分,朦胧着目光摇来晃去,反复难解的语句,再也不回答我们的呼唤。

花栗鼠眼泪当场就飙出来,要往水里扑,我捏着它爪子硬把它塞进我衣兜里,扭头问小狼:“怎么办?”

小狼想了又想,把大鸟提溜出来:“把我们带过去。”

“你神经啊?”大鸟理都不想理他,“咱家有那么本事倒好了!也不想想——”

“你们曾经把煎果拎起来,不费什么劲的。”小狼指出。

“那又不是我。那是我们的领衔……呃,算了,反正不行就不行。”

“不行我真的吃了你!”小狼眼圈都是红的,我从没见他这么愤怒过,“这是巫女的法术对吧?我要进到那里去,找到解咒的方法。不然——不然我把你的脖子咬断!”

真的对着大鸟的纤长脖子要咬下去。

少年抱住他右臂:“不要冲动!镇定、镇定!”

我抱住小狼左臂:“不要吃生肉,当心得病!”

大鸟扑着翅膀乱叫:“不行不行啦!我的主人就在里面,带你们过去,我不如死——呃……”

“你的主人是女巫?”我们张大嘴。

“确切的说,是领衔女巫……”它勾下头。

“那张浮出来的怪脸就是她吗?”我急忙道,“那她也让我们往前走呢!你带我们往前,应该没关系吧?”

“她没命令的事,就不能做。她没叫咱家做你们俘虏、帮助你们赶路,所以……”大鸟声音越来越低,“绝对不行,真的不行。”

稻草人摇了摇蒲扇:“坐上来吧。”

“哎?”

“我的腿比较长,”稻草人低头比较了一下木腿和水深,“你们坐在我肩上的话,应该没问题。”

说着,他自己就试着把腿伸到绿水里去了,真的没事也!天无绝人之路呐,我们感动得眼泪哗啦啦。

毕竟稻草人的力量不足以一次带过我们所有人。我们商量了一下,我跟小狼、花栗鼠第一批走,少年和天猪第二批。至于大鸟……我解开猪丝,把它放了。

“你们?”它拍拍翅膀,很不敢置信的样子,“放我?”

“是啦是啦!反正我们马上就要跟你们主人面对面了不是吗?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你不是说主人会责罚你吗?那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如果她没有发现你当我们俘虏,也许就没事了。”

“可是……”它仍然满脸痴呆状。

“走啦走啦!”小狼不耐烦的挥手,“你以为英雄会强人所难吗?”

它静默一秒钟,伸开双翅,飞走了,连告别的话都没有,真没风度!

不管它了,我跟小狼忙着爬到稻草人的背上,我们开始渡水。

哗啦、哗啦,稻草人起步落步都很小心,没有碰疼美人、也没有碰疼任何一只水鬼。“是不是……可以走得快一点?”我担心的问。我觉得他的腿骨已经开始变绿了。

“我觉得像在田野间行走。”稻草人的语气轻柔而恍惚,“我不能踩坏任何一株庄稼。”

哗啦,哗啦,他的身体也开始绿了。“稻草人!”我急得眼泪掉下来。

“没事。”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我是守护者。我不会让你们有事。”

他真的在全身变绿之前,到达彼岸。我跟小狼忙不迭跳下来,想把他也拉出水里,可是晚了。

他坐了下来。

一只稻草人,除非被折断,否则绝对无法完成“坐”的姿势。可他就是坐了下来。

他已经瘫软、而且碧绿了,像那边的美人巫师一样。

“没有关系。至少现在……我有颜色了啊……我将看守它们,像看守着麦浪。直到大家成熟,或者……直到地老天荒。”他喃喃着,目光彻底模糊。

他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个水鬼。

少年跺了跺脚,把长剑给我们掷过来:“你们先拿着武器用!我试试看再找个地方渡水!”

小狼一把接住剑,动作大了点,碰着稻草人,他歪了歪。

有个东西“嘎哒”掉下来,是颗玫瑰色的珠子,不知为什么原本藏在稻草人的心口,奇怪,竟然没有被染绿。

少年一见那珠子,眼睛就直了:“在这里。骨珠在这里!那我的小花呢?”

“啊?”我们捏着珠子,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个珠子是你的吗?我们要不要丢给你?”

“不要!!”少年惨嚎,“万一掉进水里怎么办?你们——你们先走。我马上想法子过来。我一定会过来!”

天猪在旁边用力点头,一同下决心。

“猪,你就不要过来了!”我紧张的命令。形势越来越危险的样子,天猪要是过来,有几两肉够女巫煎炸炒煮的?就算它是一头蠢猪、就算它这辈子都吐不出供我织一套裙子的好丝,它是我的猪,我珍爱它。

小狼按住我的肩:“煎果,你也先留在这边。”

我摇摇头:“走!”

六 好梦

我跟小狼进入城堡,并且用最快速度迷失了方向。

我们进入的第一个房间不大,是圆形的,有八扇门;我们选了当中一扇,进入另一个房间,是个方厅,有七扇门,我们选了右边一扇,下了十来级台阶,又进入一个圆房间,八扇门……

圆形、方形、菱形,八扇、九扇、七扇——“第一个房间几扇门来着?”我扭头问小狼!

“不知道。”他发疯一样望着向上和向下并列的两架楼梯,“我们刚刚是向下还是向上?”

不知道。统统都不知道。这里所有房间都一模一样,根本怎样用力都记不住。幸好、幸好啊,当年统考前老师有谆谆教诲我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我们掏出钢笔,在经过的所有房间和门做记号,并在衣襟上画满地图。画够四幅衣襟之后,终于略有方向。

不是说巫师们都没方向感吗?那巫女的城堡为什么会是迷宫状的呢?好可疑!也只有见到正主儿再问了。我们孜孜不倦向迷宫的核心再核心处进发——

很窄很窄一道门出现在面前。奇怪,旁边的标记显示,我们曾经从这个房间经过,并分别选择了第一、二、三道门,都绕了回来,挨下去是该试着走它了,可是我们不记得它曾经这么窄啊?

我紧紧拉着小狼的手,觉得害怕。他安慰的握了握我,领头走进去。“隆!”一道钢门在我们之间飞快的落下!

我们本能的放手,免得被门切断手腕。眼睁睁的,我看着小狼被分隔在钢板的另一边。

随即我呆的这个房间变得越来越小,小得我的脑袋碰到了天花板,我吓得抬起爪子捂眼睛——

爪子?

弯曲的大爪子、粗糙的皮肤、巨大的尾巴。光滑的柱子映出一条龙。艰难的转个圈、又转个圈。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我变成了一条龙。

“咯咯”尖笑,一个黑衣的女人走进来,正是在西马城外浮现过的那张脸,不过表情没了以前的从容,咬牙切齿问:“昨晚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昨晚?”我发呆。昨晚我们除了睡了一觉之外,还能做什么。

“不要装傻!”她恨恨的用拐杖顿地,“为了救你们女皇回去对吧?”

“我们的女皇……不是呆在皇宫里吗?”我继续发呆。两个月之后是她的寿诞庆典啊……

“装傻!装傻!”黑衣女巫大怒,“我是有用法术变一个假女皇留在皇宫,但她不会说话不会笑,很容易就能看穿的吧!如果没有看穿,你们跑这么远来干什么的?找我闲聊天的?”

“真的……劫了女皇啊……?”我仍然觉得不真实。简直像童话一样嘛……

“当然是真的!我做了多少准备啊?我在这里自己用活动板造出各种迷宫来,试验很久,终于掌握了走迷宫的秘诀,这才到了西马城,被……咳咳,总之小小耽误一段时间,不久前总算到了屈逸国,吸取大地灵力,排成魔法阵——”

“屈逸的颜色、还有美人森林的视肉,原来是你干的!”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你怎么能干这么缺德的事?”

“我是女巫好不好?”她很受侮辱,“‘有德’的事如果我都干了,天底下还要仙女干嘛——咳,总之,这么无聊的事我也不会干,都是魔法阵的后遗症。你这么瞪着我干嘛?怪我吗?人家屈逸居民一听说我是女巫,赶紧杀猪宰牛贿赂我叫我快走。他们甚至肯帮我摆魔法阵,只要我能快点完工走人——有那什么一点点后遗症,他们根本不介意!这是我千年里干过的最不坏的坏事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有人介意啊。稻草人、美人、天猪、还有我们,我们都介意着。就算我们人数很少、就算我们声音很小,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夺走我们小小的、重要的宝物啊!

怒气在胸口翻涌,我肌肉咔咔作响,充满了无穷的力气,简直能一头撞破天花板。

女巫利索的把一个项圈套到我头上,一下子封住了我全部力气:“别挣扎,老老实实交代吧:我劫来女皇之后,发现她的灵魂好像失落了,跟你们有关吗?我在那里留下魔法阵探测到异动,化身鸟形来狙击你们,你们竟然能抵抗,果然是皇家卫兵吧?昨晚屈逸森林的魔法阵好像忽然被毁去了,是你们干的吗?”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她!

“那么,就让你的同伴杀了你吧。勇士不是要屠龙吗?让他屠了你,岂不是很有趣,咯咯。”她牵着我往外走。

“好蠢!我平白死掉,对你也没好处!一点意义都没有好不好!”我抗议。

“好玩就够了。女巫需要什么意义吗?”她眯起眼睛回眸一笑,该死的有魅力。

我除了乖乖被她牵出去之外别无选择。

小狼穿着铠甲佩剑出现时,我真的腿软。我从来没发现他这么有英雄气慨,他的童子军长剑这么该死的寒光闪闪。帅是很帅的……我真的会死吧?

“你们送我铠甲穿干什么?”他问出话来还是这么直愣愣,连个客套语都不会打。

“为了让你们打得更好看啊,”两排女巫坐满观众席,黑衣女巫在首座上笑得眼睛都没了,“毕竟双方实力太悬殊就没意思了,哦呵呵——”

我闷在围栏里只有喷响鼻的份。

我又不可能杀小狼,怎么样都只有被他杀掉的份了。说起来真是很悲惨啊……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快点开围栏把我放出去!我早死早超生算了……

有谁悄悄溜到我脚边,解开了我的脚链。

这个链子绑着,我就被拘束在决斗场中,只能迈着小步攻击场里的人。这个链子解开,我就可以试试看迈步逃跑了呀!

是谁这么好心?

我低头,看见一个尖嘴躬背的白衣黑发男人。

他拘束的拍了拍我,小声道:“幸运的话你就逃吧。”弯着腰一溜烟离开。

他……是那只大鸟吧?我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尖利的锣声筛响。女巫宣布:“决斗开始!”我面前的围栏打开。小狼举起了剑。

傻子才跟他决斗啦!我迈开大步就跑。个子高就是占便宜,东边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森林、南边则有一脉青山,好像都是逃跑的不错选择。而西边——西边有座塔楼,高高窗口有双眼睛静默的对着我们看,很像金币上铸造的女皇头像……是女皇本人吗?

要冲到那边救她吗?

我犹豫了一下,小狼已经举起剑冲到我面前。该死,不会这样就死掉吧?我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跳到我背上,搂紧了我的脖子。

“你在干什么?这不符合说好的规则!”女巫们大叫,向我们丢水果表示抗议。

“谁管你们的规则!”小狼不屑道,“屠这种蠢龙有什么意义?把煎果还给我。”

真痛快!我们把女巫的阵营冲得乱七八糟。小狼拍拍我脖子道:“瞧你这蛮劲儿,还真有点像煎果。”

这算什么表扬?我恼火的斜了他一眼。外围又有骚动。天猪驮着阔嘴少年冲进来。

好帅啊,我的天猪!有生之年也有一次这样英雄!

他们笔直的撞向塔楼,撞塌了它。女皇在尘雾中落地,望着我们,还是不说话,好像不懂得怎样开口的样子。黑衣女巫说“她的灵魂好像失落了”,真的没有夸张。

少年看着女皇,呆呆道:“咦,你不是我小时候丢失的那个娃娃。”

他发什么疯。我们的女皇怎么会是他的娃娃?

“男孩子本来不该有娃娃的,可是我有一个。它是我的宠物,会笑会动,陪伴我寂寞的日子……喏,那颗玫瑰珠就是给它玩儿的。”少年倾诉,“后来它走失了、珠子也丢了,我一直找。本来以为也许被女巫藏起来了。结果,也不是啊……”说不出多么伤心。

他伤心倒没什么,女巫趁此机会组织了阵型。前三后四、左七右八那样子,不知道有什么讲究,总之挺可怕的样子,我慌得刨地。

小狼也很慌,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但他毕竟没有退缩,像任何一个好样的勇士般,举剑向天。

他的剑上暴发出万道华彩。

这不可能。童子军商店的暴牙老板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卖出这样的好剑。我用我的圣诞礼物发誓!

“这是我的……”黑衣女巫醒悟,“我明白了!你将这把剑**我魔法阵阵眼里,吸走了我的魔法精华是不是?你太狡猾了!”

我跟小狼立刻望向阔嘴少年。他摊摊手:“我只是看见它插在一堆石头当中,就拔了出来而已啊。”

那么是我们狗屎运……

“偷来的东西也敢与本体争辉!”黑衣女巫骄傲的挥动拐杖,强大的力量从她们法阵中升起,小狼的宝剑为之失色。

毕竟还是太勉强吧。我们,果然斗不过女巫吧?

“但是你还呆呆站在那里干嘛?”小狼冲着女皇吼起来,“因为是女皇,就活该等着被营救吗?既然你的臣民都在为你拼命,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不然你当女皇是干嘛用的啊!”

他——他在骂女皇哎!我吓得瘫了。这还是我认识的小狼吗?好粗野,可是——也好帅!

“哇!”花栗鼠哭着冲出来。

我变成龙时,这家伙就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又冲出来干嘛?

更扯的是,它哭倒在地,“碰”的一声变成了个少女……我是说,女皇。

我们的女皇是一名少女,我早就知道,不过看她只着一袭白裙、披散着头发哭倒在地,我才这样真切的感觉到:她只是一名少女而已。

——或者,只是一名跟女皇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不然的话,那边那位又是谁呢?

“我不能让你们为我战斗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女巫要捉到我时,大西云为了保护我,变成我的样子、代替我被捉走了。它顺便把我变成一只花栗鼠。我跌落天空之岛,躲起来……但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说出来,小狼,这只龙是煎果!”

“呃……”小狼看了看我,身体不知为什么一下变得滚烫。他第一个反应是连滚带爬从我背上下去了!

他这个白痴!勇士离开了座骑,这还怎么打哦。

“嗯呵呵,现在一切都明白了!”黑衣女巫尖笑,“你们一起去死吧!”

光华四射,我们从肉体都灵魂好像都要被穿透、灰飞烟散了。小狼和阔嘴少年都举手招架,但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小狼艰难的取出玫瑰珠,丢向少年的方向:“你说是你的,给你吧!”

嗯,每个人都应该抱着自己心爱的东西去死。我应该去抱住天猪的,不知为什么腿一软,竟然挨住了小狼。

女巫的光华骤然消失。

我们呆呆看着黑衣女巫变成了一只小狗娃娃,飞到空中,叼住那颗玫瑰珠,送到少年面前,放下,还摇了摇尾巴。

沉寂。大粒汗滑落……

“习惯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她举起爪子捂住脸,悔恨交加的呢喃。

“小花!”阔嘴少年抱起它,高兴得手舞足蹈,“原来你在这里!”

我们继续沉寂。大粒汗滑落……

“哼,一不小心到西马城跟你生活了一段时间,那又怎么样?”黑衣女巫道,“你说喜欢我,假的啦!别再装成这副样子。你不是后来就丢掉我了吗?”

“我只是受了惊吓,不小心跟你分离……”

“骗人的!因为我无意中现出了真面目,才让你受了惊吓。”女巫变回那张老脸,“我就是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原来这是你的脸啊……”少年深情的凝视她,再度拥抱她,“你还是你。”

他做了一个伟大的动作。

这个动作之后,一阵白雾闪过,黑衣女巫变成了稚气的少女,我变回了人形,所有其他女巫都变成了桔子糖、巧克力、蛋卷、芝麻糕,那一类东西。

“相信人类的诺言,只有未成年少女才会做了!”女巫气急败坏,“可是我此刻竟然相信了!所以我只能是未成年了啦!于是我所有成年后才能施展的魔法也都失效了——包括这些伙伴!对!我是给自己变出了许多女巫伙伴。那又怎么样?一个人呆在城堡里,我太寂寞啊!你懂什么叫寂寞,西马城的王子大人……”

“我懂的。”阔嘴少年——不——西马王子,将脸埋进女巫头发里。女巫刹那间安静了,站片刻,有啜泣声传出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喃喃问。

“想办法回去!”女皇少女深吸一口气,“想办法把一切都变好。我也该承担起责任了,不能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用、可有可无,于是什么都不做。一个平民女孩跑到窗户外指责我的寿诞害得她的伙伴去偷她的发卡,我也只会躲起来偷偷的哭,害得女巫有机会劫走我……”

呃,那天跑去指责她的好像是我耶!我心虚……

“——现在不会了!”女皇少女握紧拳头,“我会坚强有力!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假女皇和善的点了点头,模糊、散开,变回大西云的样子。熟悉的浪涛在我们耳边响起。

可以睡觉了吧……天猪呵欠连天的爬上去,然后是我,然后是小狼。我们这几天都真的太累、太累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他们说,玫瑰珠当年也许失落在草丛里,后来和干草一起被扎成了稻草人,具体如何,要等稻草人苏醒过来才能问他。可惜他和美人巫师暂时还是不能复苏,因为那汪绿水不是女巫干的,而是西马祖先做的好事——他们为了让后代有方便的能源享用,造了一座庞大的机器,也就是黑森林了。流过黑森林的清澈水流,都会变成那样的毒水。西马王子跟女巫已经决定合作找出解决的方法,我们的女皇少女也许诺会帮忙。

“我要看着那家伙复活。我一定能做到!”她说。

我们都没有问她口中的“那家伙”是谁。

大西云在空中缓缓飘浮,浪涛如歌。我们现在要先回天空之岛去。那些觉得女皇可有可无、丢了她几天也没有发觉的大臣们,一见到她以新面貌回家,会有什么反应?好期待。女皇会有什么举措、我和小狼又会有接受怎样的奖励?都好期待、好期待。不过不急,先睡一觉吧。搂着天猪、靠着小狼,我心满意足的沉入甜甜的睡眠里。

嘿,一切都不用急。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可以用来做梦呢!

阿荧

2010-6-16 23:16(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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