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奇钟表店之毒疹危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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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忙着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夜行衣。黑色皮子清凉、柔软,紧紧包裹住她成熟的身体。拉链拉至臀部时,稍微卡了一下。“该死!”贼低头瞪着那一圈雪白肌肤,“简?兰布小姐,你发福了!” 每当用教名呵斥自己时,就代表她对自己非常生气。发福的罪过不可原谅,但今晚没有其他办法了,她用力吸腹,一股作气把拉链拉到后脖颈。皮衣不满的*了一声,并没有绷裂。它很对得起她为它花的银子。贼再把眼部的夜视镜拉下来,整个人就都融入了夜色里。

夜行衣藏起了她所有性别特征,就像把一块海绵强行压缩成一根火柴。她现在削瘦得如同一个小男孩,奔跑起来,矫健如一抹青烟。关节、肌腱都顺滑运转着,向她保证着它们的优秀性能,不因为多出来的薄薄一层该死脂肪而有所影响。贼的心跳愉快加速,像去赴约的情场老手,恰到好处的快那么一点点。她的皮肤也随之发热、潮湿了一点点,裹在经过特殊处理的皮衣里,并无不适,反而给她一种*将至的快感。

工作的感觉就是这样!贼蹲在荆桃花树底。这种花颜色很淡,像贫血的美人,面颊上只有一抹菲薄的血色,跟百米开外那只忧郁的怪兽很搭调。

那只怪兽头上竖着一只尖角,也许雕塑师曾经想把它塑造成独角兽。但它被岁月与苔藓弄得模糊不清的清奇面容,背离了雕塑师的期待,反而与传说中永远不死的野猪山里姆尔更像——那只野猪每天被牵出来屠宰一次,第二天再重生、奉献出新的猪肉,贼的想像中,它就应该用这种麻木而阴郁的目光看着世人。

“今天没有人想吃你,宝贝。”贼礼貌的喃喃了一句,抬头看看天,“快好了。”

石兽蹲在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宅屋顶上。贼的目标就在屋里。主人附庸风雅的把这么古老的建筑物定为居所之后,并没有忘记添加一些有用的现代设施。她面对的大宅外侧装着八九台监视头,其中至少有两台是红外的。

贼的皮衣能躲过红外摄影。你瞧,高科技的探测工具最容易变成瞎子,反而是朴素的眼睛难以欺骗。即使是贼的皮衣,也无法让她在普通光学镜头前变得通明。

幸好,今晚是多云的夜晚。

贼耐心蹲伏着:嘿宝贝!满天浮云,总有一款适合你。

一片狭长的云朵缓缓飘向月亮。贼飞快的心算:以现在它漂浮的速度,它再过五分钟可以碰到月亮,五十秒后可以完全遮没月亮那微蓝的弯面孔。它边缘薄、中间厚,那么再过两分钟,遮住月亮的云朵厚度才可以让周边环境亮度降至两烛光以下。这时光学镜头等同于瞎子,她可以出发。如果风向与风速不变,这片云可以坚持到她眨五下媚眼的时间。五下之后,它最厚的部分走完,环境亮度会逐渐恢复。

贼的数学其实不好。在超市结帐时,她总是拼不过收银机。但涉及到这一类估算问题时,最先进的电脑也未必敌得过她。她一直骄傲的认为这与数学无关,而属于女人的天赋直觉,像天赋人权一样,与生俱来、不需要理由。

云朵遮住了月亮,贼默默数:“一、二、三……”

烛光低于二。贼长身而起,像一团飞蓬吹离荆桃花树。第一记媚眼,她已经扑到大宅的二楼窗子上;第二记媚眼,她将胶带纸粘上窗玻璃、并挥出手刀;第三记媚眼,一块脸盆大的玻璃片被割离,她钻入窗内,单足钩住窗框、紧贴在窗帘后,避过室内的防盗感应线;第四记媚眼,她从内侧将整片玻璃全取下收起;第五记媚眼,风大了一些,云朵漂动的速度加块,她取出一个细如燕麦的投影仪放在窗框上、按下;第五记媚眼将睁未睁时,月光已经变亮、她已经离开。

这只是最古老的“破窗入户”伎俩,只不过她对付的是防弹玻璃;还有,别人用两个小时的活,她无声无息只用一朵云彩飘来又飘走的时间。

贼一向喜欢用古老伎俩,她觉得古老往往意味着简单、直接、经典。世上只有落后的技术、没有落后的伎俩。

但她要用个障眼法:窗框上现在映着虚假的玻璃影子,同真的一式一样。可能要很久之后,它才会被发现。那时人们会怀疑它早在作案前很久就被替换了。好的贼像好的魔术师一样,必要时不介意给自己的手法添上些噱头。

何况,取下的玻璃,她还有用。

宽敞华丽的大厅在她面前长长的延展开去,一天前主人召开的舞会,还留有余韵:屋顶、角落的彩带、水晶摆设都没撤走,音乐也还在流淌,仿佛宾客随时会再次入场。

贼并不担心。她知道这里不管黑夜白天、也不管有人没人,总是放音乐的。有钱人的怪癖!像古代的苏丹,任何宫殿都要有音乐、有鲜花、甚至有舞蹈,等他阁下临幸,不在乎浪不浪费。

贼很高兴康狄格先生至少没请一批舞蹈团在这里日夜献演。

一般来说,贼讨厌暴发户,康狄格先生是个例外。他在最快时间里掌握了上流社会享受的一切秘诀,并推陈出新。贼很愿意从这种人手中取得一件纪念品,并将此视为她的荣幸。

这次她的目标是一只表。除了走时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功能,朴素的机械表,伦敦协保总会目前给出的估价是一百万英镑。保险业的估价,比拍卖行来得靠谱,贼一直这么想,因为前者愿意为它的估价付出赔偿。

乐声仍在流淌。慢狐步舞。你知道音乐可分为“舞会音乐”和“音乐厅音乐”,区别在于它让你想跳舞、还是让你想打盹。狐步舞绝对是前者。这也令贼很高兴。

她踩着这狡猾而优雅的音乐节拍,曼妙躲过所有的镜头、感应线、压力板。没有什么防线是能滴水不漏的。风能到的地方,她都能到。她像在与一个看不见的舞伴共舞,时轻时缓、时疾时徐、脚步进退、眼波流转,在舞场她是皇后、没有对手。

皇后的目光、十指已经叩过三个房间,防御机关战栗、屈服了,终于吐露出她要的地点。

啊,那个小铁盒子!她的目标正蹲在里面等待成为她的俘虏。

加密锁根本不足虑——装得像一根贞节带似的凛然不可侵犯,其实大多数女人的贞节带根本不足虑——“嗒”一声,它就开了。贼伸手进去,拿起表。

表座下有个精密的压力器,一旦有片小指甲的压力变化,就会报警,警报一直联到本市警长的枕边。

贼拿起表时,压力当然也会变化。

她不怕。她出师时闯的第二关,就是一个全身挂满两百个银铃的独脚稻草人。伸手进去把它内衣脱下来,不能让铃铛响。

没人能脱下它的内衣而不触动几个铃铛的。贼也不能。但她可以在铃舌扣响铃壳之前,飞快的带着战利品缩回手来、把它们一一稳住。它们还没来得及叫唤,又重新变哑了。

速度!速度才是区分生与死、天才与庸手的关键。

一手拿起表,贼的另一只手已经飞快抓起防弹玻璃碎片,估出重量,误差不超过一片小指甲,捏成一块,放回表座。

压力器还没来得及叫唤,被这坨废玻璃又塞哑了。刚刚那么短促的变化,还不足以令它反应过来。

贼的快感到达顶点。现在是享受余波的时候了。只要她安全撤退……

音乐忽然切换。巴赫小提琴组曲第四号D小调,第三章,萨拉班德舞曲。

贼的步伐为之一滞。

同时,灯光大亮。

贼闭上眼睛。

黑暗中呆久的她,猛然看到这样的强光,就算有护目镜的保护,也会不适。

所以她根本就不看。

她出师时闯的第三关,恰好就叫“九官失灵”,随机关闭身体与外界交流的某一种、甚或几种渠道,只凭剩下的功能闯过去。

“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你不能保证今天跟随你的身体,明天还会完好相随。”师门戒条冷冰冰道,“为了那一天,你要做好准备。”

风声。萨拉班德丰厚的复调里,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杀戮的风声。

贼闭着眼,出掌,打在长音的末梢。双掌接实、双方都闷哼一声。

藏在音乐中的来袭者已经知道贼是劲敌,第四乐章的吉格舞曲迫不及待接上,3/4拍子一跃成为12/8拍,速度快似小步旋舞,凌厉之势几乎要卷起贼的裙子——如果她有穿裙子的话。贼不在乎比速度,但她不得不在乎音乐之外的其他几位来袭者。

灯光透过贼的眼皮,成为通红颜色,不耐烦的抚摸她的视网膜。贼稍微习惯了光明的召唤,张开眼,看见大厅尽头站着两位身着破破烂烂白袍的人,手正结出密宗法印。“光明法师。”她哼了一声,决定速战速决。

剩下的玻璃碎片出手,碰撞、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贼还用指甲划过它们、聊以助威。吉格舞曲被这可怕的噪音割得支离破碎。有个人尖叫一声,终于捂着耳朵从旋律中跌出来,长得像个胖胖的休止符。贼不屑的瞄了他一眼:

蝙蝠。

事实上,她应该管他叫忍者。藏身于音乐、并以此袭击对手,明显是一种忍术。一切盗贼和刺客都讨厌忍者,理由说来话长。

盗贼和刺客两大集团的敌意由来已久。盗贼几千年来发展出基本戒律:“拿东西,尽量避免杀人。盗窃的艺术是智慧的艺术,鲜血会令它蒙羞。”因此他们看不起刺客,尖锐的批评说:“他们除了夺取别人的生命之外,没有其他更聪明的事可以做了。”而刺客反唇相讥:“只有最没廉耻的商人,才会绞尽脑汁作出窃取财物这么低俗的事。高尚者只同生命的终极结局打交道。”

忍者的悲剧在于:他们身手既不逊于盗贼、也不逊于刺客,同时既不介意替雇主杀人、也不介意替雇主窃取财物。于是盗贼不肯承认他们是盗贼、刺客不肯承认他们是刺客。忍者像传说中鸟类与哺乳类动物大战时那只蝙蝠一样,得不到任何一方的认可,只有游离于双方之外,承受着来自双方的鄙视与攻击。

贼踢出玻璃碎片,将忍者逼退三步、将法师的法阵也阻了一阻。她踩着吉格舞曲的余音,侧身逃出。

刚刚跟忍者对了一掌的手臂,还在发麻。她对速度与灵巧都有自信,但要正面作战,绝不是任何一位战士的对手。

大厅里的水晶吊饰,是天然的绝佳逃生通道。贼助跑、起跳,攀住它,准备摇晃身躯把自己发射出去——

水晶吊饰一沉。

贼心里也一沉。

这根本是陷阱呢!故意摆一个这么好用的道具,勾引她跳,她居然也就真的跳了。

她绝望的看着铁笼子向她落下来。

什么东西破风疾飞?还没被看清、就已经消融。而一根铁索忽然绷断,铁笼斜侧。贼十指发力,抓住这一瞬间的十分之一、这闪电明灭的间隙,弹身飞出!

自由的风声在她耳边掠过,她松了口气,知道后面那三个笨蛋再也捉不出了。“想追上宝贝的脚步,你们还嫩了点。”她喃喃。

前面有条高大的影子,淡淡拖在她的前方。

贼在皮头罩后面皱起眉,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住脚步。好吧,一个晚上遇到这么多次意外,无论如何都太过份一点!她开始认真的考虑,腰臀部多出的脂肪会不会真是凶兆?

拦路者浮在半空,看起来没有任何工具供他借力,但他的黑色斗篷太宽大了,也许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工具也不一定。他微妙的摇摆着身体,像在随时调整风向,戴白手套的手在黑色礼帽的帽檐碰了碰:“阁下,晚上好。在下是否正有这个荣幸同影子窃贼交谈?”

贼越发不安了。“影子窃贼”这个封号,是她出道一周年庆时办的那个案子中,媒体封给她的,因为唯一的目标者坚称没见到任何人、只见到一抹影子从不可能的狭小间隙飘走。来人怎么知道影子窃贼就是她?

贼舔了舔嘴唇,干巴巴问:“你是谁?”黑色衣服的,也许是黑暗法师?他用黑色斗篷、礼帽和假面遮掩自己,确实像黑暗法师的作派。但法师们没有这么客气,他们往往喜欢用瑞气千条的法阵把你炸晕了再说话。文质彬彬、酸溜溜的交谈,不是他们的风格。

“如果你拿了那只表,”斗篷男欠欠身,“请交给在下。它会给人间带来不幸。”

“表?”贼装糊涂。

“百达翡丽。”斗篷男口吻里增加了一些警告的意味。

贼现在确定他是海鸥。海鸥看起来衣冠楚楚,其实是一种专门打劫的动物,别人打下的猎物,它半途伸*,必要时甚至会食腐。那么,他要掩饰自己的流派,也可以理解了。屈身沦为海鸥的,没谁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是哪派弟子,否则,整个门派都要群起追杀他,用他的血洗净门派的荣誉!纵然是最慈悲的祭师,不愿见血,也会将他千年石化、以儆效尤的。

“‘没人能拥有百达翡丽,只不过为下一代保管而已’,这样令钟表贵族们赞叹的手表啊?”贼干笑,“我是很想偷它啦!但阁下来晚了,那几个人把它劫走了。阁下可以赶紧找他们,也许还来得及。”

斗篷男默然片刻,似乎在掂量她这句话的真假。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妙摇摆,好像在驾驭一匹烈马……

马!贼忽然明白了。是的是的!他的双手动作,不正是在操控马缰吗?只不过这匹马是透明的:风。他驭风成马。

只有一种流派才会做这种事。骑士。

世上最高贵最古板最蠢也最值得信赖的流派。骑士!

贼倒吸一口冷气。杀了她的头,她也想不出一位骑士会沦为海鸥!这比一位公主沦为流莺还要不可思议。

“你撒谎!”骑士眼一睁,目光神威凛凛,挥剑,劈向她,“老实一点,交出来!”

贼的大脑还没能发布命令,肌肉已经自动收缩、绷紧、运动。她向后翻,同时用最大努力将胸腹收紧,即使如此,剑风仍然劈开了她的夜行衣。

她的胸部奇迹般涨起来,像被压缩包装的海绵委屈叹了口气,终于膨胀开,还不忘扬眉吐气的弹上两弹。她的金红色秀发飞得像朵云。

在最后关头,骑士很绅士的转过头,没有看她。

多谢他的风度!贼一刻不缓的抓起夜行衣碎片,借着他剑风之力,遁空离去。事实上她皮衣内侧有个紧急机关,在裂开的同时,喷出薄薄一片白纱来,虽然布料不多,已足够给她蔽体。“下次再会了,绅士海鸥!”她在心里道,“这次,战利品是我的。”

“至少,不要乱动它!它真的很危险——”骑士在她身后大叫。

贼没有回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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