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三年
我一个人留下,是你的决绝,还是我的懦弱?
这些年,你的样子我已经记不得了,可是你的声音却每天都回在梦中出现。
你怨我,恨我,问我为什么放弃了你。
现在,我来到了你所在的城市,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找你,又有什么理由见到你?
物是人非的现在,我已经不再对爱情抱有希望了。
上天知道我爱你,所以他在冥冥之中让你离开了我。
上天也知道我恨那个孩子,所以也把他带走了。
我恨这一切,恨造成这一切的人。
我的余生将不再欢乐。
姚露
2005年10月1日
三年前,她来到这个城市。
三年间,她不曾关心过这里发生的任何事,甚至不曾踏出这个别墅半步。
三年里,她的房间里不曾摆放过任何镜子,她的衣橱里全都是黑色的衣服,因为小豆子而剪短的发已经长及腰间。
她的生活诡异而自由。
拿起三年前刚到这个城市时写下的日记,看着上面尚存希望的字迹,姚露轻蔑地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撕毁。
天真。
如果说那时候的她因为悲痛而写下这些话,那么现在的她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唇角微弯,原本明亮的眼睛幽怨地眯成一条缝隙,苍白的嘴唇吐出一圈又一圈飘渺的烟雾。
她说过要让那个男人生不如死,她做到了。
她发泄了心中的怨恨,也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
不太情愿的敲门声响起,姚露懒得应声。
门在预料之中被打开,张妈的埋怨声音传入耳朵。
“呛死了,就不能少抽点......”
“有什么事?”冷漠地打断,姚露回身看着张妈,“我也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我的房间。”
“你!”张妈被噎得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重重地叹息再叹息。
“就是这样小杰才不愿意回家的,成何体统啊。”
姚露夸张地笑了出来,尖锐的笑声令张妈一震。
“您老人家糊涂了是吗?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们上一次见面都做了什么?”
姚露指着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钟摔得连秒针都不见了。”
转身,走到窗边指着落地窗,脸上还挂着轻蔑的笑容:“那一次,这面玻璃被粉碎性地摧毁”
“姚露,你太过分了!”
张妈急速地大喘气,那一次的争吵她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过分?!呵。”
姚露收回笑容,脸上露出决绝的阴狠:“我还有更过分的呢,您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所以以后少来管我,下一次,就不会是骨折那么简单了。”
大门的声音传来,张妈咬牙切齿地转身,恨恨地留下一句话:
“简直不是人做出来的事情!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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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去几天?”张妈帮齐漫杰收拾行李,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把维生素、钙片一大堆令他反感的东西统统塞进皮箱。
“一个星期左右。”齐漫杰假装没有看到张妈的小动作,将手中的报纸对折,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送到嘴边。
“温热了再喝!”张妈眼疾手快跑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口中仍念念有词,“医生说你的胃病再发展就要穿孔了,这么大个人了,竟多出这么多毛病来,都是这些小习惯害的。”
齐漫杰浅浅地一笑,瘦削的脸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任由张妈滔滔不绝地教育自己。
这些年,他出人意料地磨练出了一副从未有过的耐性,对命运和生活也已经没有过多反驳的斗志。
很多事情,他已经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耳进右耳出。
“腿怎么样了?我看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张妈一个箭步飞过来拉起他的裤脚就要看个究竟。
“已经好了。”他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避开张妈,保持着一直挂着脸上的微笑,“您老人家还是这么有活力。”
“少贫嘴!”张妈了然地转身,眼中却蓄满了泪水:“小杰,你什么时候学会骗张妈了。”
“我没有。”站起身,扶着椅背才坚持住不让自己摔倒。
他很庆幸没有人看到刚才一瞬间那个无助的他。
“你十五岁以后就渐渐地不会开玩笑了,所以每次你跟我打哈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齐漫杰微怔,眼角微微一跳,注视着张妈老泪纵横的脸,片刻后才低头瞪视着自己的左腿。
那里有一条很长的伤疤,是从二楼坠下所致。
张妈说的很对,他在逃避。
那条新添的痛一直牵扯到他的五脏六腑,他怎么敢让它在最亲的人面前见光。
三年,岁月带走的究竟是什么?
三年,当年她强留下的又究竟是什么?
三年,究竟还要多少个三年?
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依然还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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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漫杰,祝你飞机失事尸骨无存!”
蓦地从床上惊醒,梦里那一声凌厉的诅咒令他全身冰凉。
起初他每次去外地都会向她报备,可是他听到最多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至于有后来他每次出门前都刻意避开跟她见面的机会。
明知道是没有希望的,他却无法面对绝望。
三年了,是他变得胆怯了吗?
腿脚不听使唤地走到某个卧室的门前,扭开房门,把脚步放到最轻。
她依然没有锁门的习惯。
不出意料,她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手中拿的是一成不变的酒杯。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疯狂地爱上了红酒。
“有事?”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者何人,用低至零度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我明天要离开一个星期左右,去深圳。”
他看着她的背影,明知她根本不会在意他的去向,却还是忍不住跟她交代自己的行踪。
没有等到她的回应,齐漫杰缓缓地在床上坐定,静静地看着她,在沉默里渐渐地感到窒息。
“一样的话,难道你就听不厌吗?”良久后,她冷冷地嘲讽,恶毒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预祝你再无归途尸骨无存!”
打了一个寒颤,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满是冰冷的房间。
刚才的那一刻,他很想上前捂上她的嘴巴阻止她说出那些话,可是整个心房已经痛得麻痹掉,竟一时间麻木了他所有的知觉。
“很晚了,睡吧。”
“齐漫杰,我不介意带女人回来,也不介意你出去找一个。”
她冷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插在睡裤里的手攥成紧紧的拳头。
“我有妻子。”
撂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姚露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啪!
高脚杯急速地飞到墙壁上然后四分五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