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在天宫大殿之外站了整整一夜，而玉帝却铁了心般的置他于不顾，是动了真格的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云飞无奈，拖着一夜未眠而显得异常疲倦的身子早早的来到了雪莲山，坐在峰顶的一端，怅然失神。

浓重的雾色遮住了大半个天际，无边无际的静将他夹裹其中，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卷卷明黄色的卷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是玉帝的圣旨，逼迫着他与小龙女的婚事，他一躲再躲，而如今怕是已经躲不过了。他的心仿佛置于深渊之中，不停的坠落，坠落……摸不到去路，看不到未来，一切，都如同眼前的雾一般茫然。

忽地，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拍上他的肩膀，他慢慢回头，雪那张洋溢着淡淡笑意的脸庞冲破茫茫雾色映入他的眼帘。云飞轻轻一笑，一时间，那无底的深渊变成了宁静的峡谷，风轻云淡，溪水潺潺。她总是能予以他那份最初的安宁与平静，让他的心见了底，落了地。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雪，你快乐吗？”

雪的心微微一颤，她抬起头，对上云飞带着分茫然的双眸，不觉轻轻牵了牵嘴角儿道：“重要吗？”快不快乐她都要无止境的活着，哪怕是卑微的不能再卑微，她也必须要活着，这是天界的慈悲，赐予她的是无尽的时光与伏地的感恩。她的伤一点一点的流露出来，不加声张，却刺痛了云飞。他转过头，望向前方，幽幽的道了一声：“不重要吗？……”

“你怎么了？”雪一脸疑惑的看着云飞。这个平日里围在她身边闹孩子气的他，如今却又为何端起了忧郁的架子？

云飞没有回答，他问道：“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这本是试探性的一句话，却让雪一时怔住。她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那抹慵懒的笑似乎永远都挂在微微上扬的嘴角儿间，每一瞬的变化都牵动着她所有的思绪。云飞见她愣愣的失了神，轻唤了一声，雪蓦然回神，心下一度黯然。

云飞轻笑道：“雪，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都不是仙人，那么会不会过的很快乐？”

“我们？”雪微微一怔。记忆中，她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

云飞回过头，肯定的一笑道：“对，就是我们！”

“我们……会快乐？！……”不知怎的，她的心下竟被这短短的几个字所感动。

“如果世间只剩下我们俩，如果我们都是凡人，我想，我们一定会很快乐的。至少会比现在快乐！”云飞叹了口气。他别过头，似乎想掩饰掉眼中的愁绪。

“你……不快乐吗？” 雪开始有了些疑惑。他是东海龙宫的三皇子，地位显赫，出身不凡，本是可以呼风唤雨，享尽世间荣华的，又为何会不快乐？

云飞淡然一笑，说道：“雪，如果可以，你愿意随我走吗？”

“走？去哪儿？”

“离开这里，随便哪儿都好，只要我们一起！” 雪望着他仍佯做微笑的神情，坚定而又期待，隐隐的含着一缕无法化解的无奈。她的鼻子没由来的一酸，心下莫名的有了些感动。他说要带她走！要带她走！可是，就算走了，他们又能去哪儿呢？只怕到哪儿都逃脱不了天界的追捕吧！想到这儿，她淡定的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我怕！”

“怕什么？”

雪抬起头，对上他的疑惑，那日云幻的话忽地闪过她的耳际。怕什么？她孤身一人，能怕什么？怕只怕连了他，累了他，苦苦害了他！她收回心绪，掩掉眼中的哀楚，淡漠地一笑，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呵呵……”云飞惨然笑笑，眼底闪过一瞬的没落，是哀伤，也是情愁。

“云飞，别天真了！” 雪轻垂下眼帘，努力地不去看他此刻染满凄楚的双眸。

“天真？”他看向她，心在不停的抽搐着。原来，他所有的一切落进她的眼底，便只是天真！他仰起头，大笑起来。这笑声是竭嘶底里的，笑到五脏都移了位。雪仰起头，静静的看着他不停颤动着的喉头，嘴里五味搀杂。

几百年来无涯的时光里，她的生命仿佛是这雪莲山上的层层积雪，苍白无力，暗淡无色，被积压在千尺寒冰之下，做了仙界的陪葬。她不曾记得这几百年来的点点滴滴，却清楚的记得王母娘娘与云幻的那一声叹息。是先兆，是定数，一切都由不得她的，她唯一能做的便只剩下了断，也许，这是她于天界之中最好的终结。片刻沉默，她平定了心绪，背过身道：“云飞，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在咫尺的天地间幽幽飘荡。周围的一切好似在一瞬间凝固，静的仿佛一滩死水。

忽然间，一双臂膀从身后紧紧将她拥住，云飞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颤抖地唤道：“雪！”这一句低语深深的嵌入她的心腑，是迷失的无助，垂死的挣扎。她覆上心口处的痛，用力吸了口气，狠了狠心，拉下他的手，厉声道：“走吧，别再回来了！万丈红尘，福祸难料，万一……”

“没有万一！来！”容不得她说完，云飞已然霸道地拉过她一起跪了下来。他竖起三指，面向苍天，正色道：“苍天在上，冰雪为证！从今日起，你我二人有福同享，有难我当！从此以后，不离不弃，直至永远！”

云飞的话一字一句雷鸣一般闪烁在她的脑海。有福同享，有难他当，这是他对她的承诺，是她百年以来唯一的收获。有那么一刻，她整个人被这一句话囤积的满满的，一切都已足矣！雪宽慰地一笑，漂浮的理智拉回了那颗不安定的心。她站起身，怅然说道：“云飞，你走吧！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抉择的！”

云飞起身来到她面前，毅然决然道：“我不走！我已对苍天起誓，有冰雪为证，绝不反悔！”

“冰雪？呵呵，冰雪迟早会有融化的一天！”雪的心下噤然失笑。这世界之大，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证明什么！更何况在这天界里，更是容不得任何的誓言。

“融化？可是千百年来，雪莲山的冰雪从未化过一丝一毫！”云飞剑眉深锁，淡蓝色的眸子凝视着她，透出无法撼摇的坚定。

“可千百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雪背过身，一波又一波的愁绪荡在她的心头。

“千百年后的一切都离我们都太遥远了，我无法预知！但是现在，在这些冰雪融化之前，答应我，让我来监守这个承诺！好吗？”云飞搬过雪柔弱的肩膀，双手捧起她的脸。那一字一句好似一波浪潮，轻柔地拍打在她的心窝，当他冰凉的指尖触及她的面颊，泪水凄然而下。

“傻瓜！我给不了你任何的承诺和欢乐，却可以在顷刻间毁了你的一切！”雪声嘶力竭地吼着，是要力挽狂澜的样子。云飞看着她，这才明白她之前的所有决绝全都是为了他，为了一颗不忍的心。他像孩童一般忽地展了笑颜，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狠心呢！”

雪哑然无语，忙别开了头，心下已是凌乱不已。云飞再次将她拥进怀里，朗朗的笑声随着他颤动着的胸脯直冲上云霄：“这次被我抓到了，生生世世都不会放手了！”

笼在他呼出的热气里，雪有些晕晕然然。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喜欢他的，她喜欢的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依赖，有一种得以依靠的安然，是可以由着她使性子，随意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不受任何的拘束和禁锢，有的只是对她的百般迁就与呵护，这是云幻不曾给过她的，云幻给她的永远都是那一缕患得患失的惶恐与不安。她无法分辨此时此刻窜动在她胸腔里的那屡莫名的情绪，她只知道，从此，祸事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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