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浮生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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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窗外绵绵潺潺开始落雨,不用于盛夏常见的电闪雷鸣,这个雨夜安静得有些落寞,雨打芭蕉,冷空气沿着轩窗缝隙悄然渗入,卷走了室内绵延的香暖。

风将纯白帘子吹得来回翻涌。

清晨,夜雨初停,整个小院沉浸在雨水的安然笼罩中,清透明亮的水珠沿竹叶滑动,落进院子中央一方清澈小潭里,啪嗒,啪嗒……空灵的回响,微薄晨曦穿梭在碧翠竹林之中,仿佛将世外烦忧通通阻隔,只余下一处安宁清凉。

鞋子上沾了几许水汽,慕松寒抬起头,阳光在竹林顶端回旋。

“公子……”身后有小厮步履微急地跑来,手中拿着一卷账本,“这个月的帐李管家已经做好了,请您过目。”慕松寒“嗯”了一声接过,只见那小厮咬咬嘴唇,有些迟疑地道:“那个……李管家说,当初柳小姐居住的屋子好长时间没人打扫了,已经落了很多尘埃,要不要……”

他摆手:“不必。”

小厮怔了怔,似是不能理解慕松寒的意思——在他看来,公子应十分重视柳姑娘的,每每经过她住过的屋子,总会在门前长久伫立若有所思。若说佳人已去,走到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不是最适宜回忆么?为何要由着那屋子尘埃遍布,却从不清扫?

慕松寒浮出一抹恍惚的笑意。“阿眠,你不会懂。”他背过身子,身影忽然变得如此落寞,“有时候不去清扫,才能将她留下的痕迹完完全全保存下来。”

小厮一愣,转瞬间慕松寒已经走远了。他低下头,依旧疑惑地喃喃道:“是么……可是,司空小姐居住的屋子,已经清扫很多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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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盒盖,将楚天青那日的交予的亲笔字卷摊在眼前。

阳光从竹帘子外透进来,字卷上斑斑点点。慕松寒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行刚劲利落的“再造山河”之上,心头明明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瞬间被压下。

依稀记得爹爹离世前叮嘱他的话:“松寒,纵使一生不能留名青史,纵使永远是他人眼中无甚作为的贵族公子,也好过深陷朝堂泥淖中啊!你生性善良,本就不适合争权夺势,只要平平静静度过此生、不违于心便可。而不是像你司空伯伯那样……”他没有说下去。

水至清则无鱼,太过正直的人,总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慕松寒明白爹的意思。

年轻气盛的帝王,撼动山河的壮志,都比不上这一处清幽居境来得实在。

指尖翻阅间,肺部突如其来的抽痛猛地震得他浑身一颤,一把扣住书架,借着冰凉木头支撑住身体,慕松寒微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来不及抽出绢帕,点点猩红径直落在地面,恍若突然绽出的梅花。

“公子!”门口闯入的人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胭脂,是你。”慕松寒抬起头,无奈地向她露出一个笑容。

少女面色红润,圆圆的眼睛很是明亮,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周身环绕着一股药草香。“慕公子,不是我说,你真该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少女全然没有对待贵族公子那般恭敬,絮絮叨叨地嚷开,“师傅说了,若你还是这样清晨就披着一件单衣到院子里乱逛,能活的日子会更短。”说着一个甩手将一个温暖的物体径直抛向他,“喏!”

慕松寒接过外袍随意披在肩头。“谢了。”他淡淡道,转过身拨开一道刺绣帘帐,密密层层的流苏之后,一张惟妙惟肖的女子画像登时显现出来,他靠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

胭脂咬了咬唇,心想他又是在想那个美貌女子了。

——她是前不久才来云麾将军府的。她自幼学医,十几日前,师傅为这个年轻儒雅的贵公子就诊,随后眉头用力蹙紧,好久才舒缓开来——她知道师傅蹙眉的意思,要么是那病人无病*,要么就是根本无药可医,而这男子显然属于后者。

或许是师傅怜惜他年纪轻轻便患上不治之症,特意嘱咐她前去他府中暂住,每日为他熬药诊断,好稍稍延长他的寿命。半月以来,她实在觉得这男子有些奇怪,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竟也不觉多么悲痛,每日饮食依旧,连患病的消息也对府中人瞒下,除了处理事务外,最多的就是留在书房里对着那幅画像发呆。

“公子,记得喝药。”他的生死自然是与她无关的,胭脂感触地叹了叹,却是很快地由原路离开。那抹嫣红的身影消失后,慕松寒还是一人静静对着画像站着,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再不掩饰什么,完完全全地,温柔似水。

——上次好像是彻底将她激怒了,活该他被怨恨,居然没头没脑地向她打探晓颜的情况。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心头对晓颜的牵挂从来就不曾停止,但是这些时日以来,另一抹冰冷清丽的影子却是越来越巨大,甚至将晓颜完全覆盖。

阴错阳差萌生的爱情,偏偏歪打正着。他终于无法忽视自己心里真正的念头。

可是,已经太晚了。

前几日楚天青向他询问柳心爱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将她最喜欢的曲名脱口而出。楚天青自然是通晓音律的,笑吟吟向他询问了,又让他指导一番,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吹得八分像。心头一松,然而又觉得空荡荡得难受,好似他与她再无了瓜葛,连最后一点牵扯的东西都被瓜分殆尽。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每日前去吹笛。

虽然无数次希望他们间有这种结果,然而真正发生了,才觉得心中是那么那么难过。

浮生若歇,转瞬即逝,既然停留人世的日子所剩无几,他便没必要再压抑心头想念。能静静地度过余下时光便好,管他权位更迭、人事变迁。

慕松寒抽了张宣纸仍在脚下,细细将那血迹拭去,再揉成团尽燃在侧旁的薰炉里。

——晨光微醺,岁月静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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