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懦弱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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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米亚楼》里,我看的最刺眼的一篇,是严歌苓强行将孱弱等同于善良,将为自己争取合理权利的强硬派划归到“字典里已经没有善良概念”的《弱者的宣言》。我看得刺眼,首先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强势而善良的族群,同时,还因为她笔下最出色的那些女性,大部分也是强韧、强势甚至强硬却善良的。当了那么多年自以为是不吃眼前亏背地吃亏死的姑娘,叫我认同“吃亏是福”就跟让我突然皈依某个宗教一般,就算心悦,总是很难诚服。

然而,所有的自以为,最终总会粉碎在赤裸裸的现实之前。去年9月买到小白以来,迄今只开了不到两千公里,这还不算1/是胖同学开的里程。起初的一千公里,我除了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打车前往。胆子稍大以后,打听清楚要去的目的地有并排的两个以上车位,我也驱车前往了。只是随着驾驶水平的不显著提高,脾气简直是几何倍数的增长——不但学会了自言自语骂脏话,冲人按喇叭,拼命打大灯晃人——今天已经彻底发展到最高潮,几乎摇下车窗冲对方竖中指。

事情是这样的。中午跟哈哈在簋街吃饭,一路走二环,简直走的得险象环生,最后被一辆出租车别得彻底怒了,下定决心再有车别我一定“不吃亏”地别回去。就在此时,一辆黑色马六不打灯忽然就朝我贴了过来,我吓了一跳,一脚刹车停住,那辆车继续晃晃悠悠、慢条斯理地并了进来,插到了我前面。我这个生气啊,迅速并到左线,开到她边上,摇下车窗,冲着对方大按喇叭。我的想法是,只要那边车窗摇下,我就竖起中指,大骂“SB!”

结果,对方根本没理我。透过车窗,我发现那边是个全神贯注讲电话的中年女性。我看她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微微浅笑,职业本能立马占了上风——话筒那边是谁呢?儿子?老公?情人?合作者?客户?不管是谁,那个人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她忘了打灯和观察周围车辆就突然并线,并且在这之后根本罔顾旁边还有个愤怒的不吃亏的打算竖中指的另一个中年女性。

没竖成中指,悻悻按上车窗,准备继续行走在回家路上。这时,只见几个投递小广告的男青年,眼明手快地把我已经摇手表示不感兴趣请他们拿走的楼盘广告一把扔了进来。只见几张一百五十克铜版纸印刷的小广告如纸飞机一般飞到了我的车里,有一张几乎飞到我脸上。当时我就震惊了,啥情况啊!准备发火的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某年夏天,我坐在胖同学车里,因为嫌他冲一个投递小广告的男青年发脾气跟他大吵一架,我说他是“不善良的既得利益者”。事隔几年,怎么轮到我跳起来了呢?

善良。是的,我也用了这个词。我坐在清凉的空调里,系着安全带,用涂着粉红夏奈尔指甲油的手指指点点外面挥汗如雨的广告投递员是一回事。等我坐在驾驶位,被周五的首都交通搞得精疲力尽憋了一肚子火再听见因为有人投递广告我车里的雷达如同神经病一样嚣叫又是另一回事。相信我,我真的希望能够做一个善良的人。然而,是谁不给我做个善良的人的机会呢?

短短几个月,我从一个凡是加塞的车必让变成了不避不让,估计很快会变成所有加塞的车里的另一辆。据说,这是新手的必经过程。

如果人人都是新手,各个都拿交规书上说的当真理,会不会反而比较不堵车呢?这一瞬间,我终于有点明白严歌苓希冀孱弱的善良成为美德的理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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