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七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到了农忙季节,人们的身体似乎因为活多而病少了,卫生室愈加冷清。见卫生室不像想象中那么挣钱,也难怪二玲子动了让英子把卫生室搬到城里开的心思。英子倒不这么认为,卫生室毕竟是自己的事业,虽不能一下挣来金山银地,但收入总比在医院当护士强并且舒心。她放下手中枯燥的【中医药理论】,有心想去帮爸妈干点活儿,但实在烦妈东家姑娘西家小子喋喋不休的论嫁催婚;妈有意把卫生室搬到城里去,无外乎也含着这层意思。为此娘俩又小有争论,不甚愉快。她有心无意地整理着药架,想到上次小弟走,问他啥时再回来?小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她去城里要到他那儿。当时她只感觉到爱意缠绵,并没多想;现在回亿小弟似有心事的样子,能有什么事?这段时间她没去城里,小弟没回来,莫非公出了?但以往小弟公出她都知道,还要问她买点啥。吃过午饭,她骑车去了城里。进了小弟的宿舍她发现室内凌乱,桌上的方便面有包已打开,拔开旁边暖瓶塞,里面的水满且热,说明小弟没吃饭就走了,能有啥事这么匆忙?她随手归拢一下东西,拿起两只袜子发现是脏的。小弟上学养成的习惯,袜子从来都是随换随洗。她熟练地收拾了屋子,也洗了袜子,但还是不见小弟回来;出外看了两趟,有心想去淀粉厂看一下,但又不愿见到那些俗媚的笑脸。看一眼表,小弟即使上班也快回来了,她回屋静等。往事越心头,这里曾给她留下多少值得回味的好时光。她也曾想过在这里和小弟结婚。

英子从床上蹦起来,听到了外边拖沓的脚步声。她冲出屋外,是房建喜气喘吁吁扶拽着东倒西歪的小弟。小弟从不喝酒,今天这是咋的了?顾不上多问,更顾不得刺鼻的酒气,她忙上前扶住小弟另一只臂膀和房建喜把小弟搀进屋、放倒在床上。两声干呕使小弟又坐了起来,摇晃着断续地说:‘英子,对不起!想今年结婚,又不可能了。’不知是因为呕哽还是情绪激动,小弟眼泪涌上来。她并没在意小弟说啥,只是心疼小弟的苦痛之状,一手攥紧了小弟的肩膀,以防摔下床去,一手捶背又给擦去泪花儿。待小弟略显稳定后,给扶躺在床上,这时她才有机会回头埋怨房建喜一句:

‘你们干啥去了?喝多少酒啊!’

‘才一瓶。我喝的多!’房建喜坐在桌旁,气缓均匀,点火抽烟。有心想骂一句出租车不拉他们俩位醉鬼,但见英子的样子,也就改了口气,带有几分自责。

‘我不是说你们喝得多,是说咋喝成这样!’

‘我来找他,也没吃饭;就一起出去了;不知不觉就喝多啦!’房建喜看一眼英子不桡人的样子,不得不解释给她听。小弟翻了一下身,她又急忙给拍打背,并说:‘叔,能行吗?我去找药,给他打一针吧!’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没醉过,不会吐,要是能吐,就好受些。’

英子听如此说,也就打消了去找药的念头。她坐在床边看着小弟,既盼他吐,又怕他吐,顺手拽过枕巾垫在小弟的嘴边。见房建喜抽着烟打了一个酒嗝,既恨又乐,她说:‘我看着小弟,你回去也睡一觉吧!’

房建喜把少半截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诚恳地说:‘英子,怨叔吧!小弟没跟你们说,你们在村里也没听说,老丫给小弟惹祸了。叔一定管这事,别说卖砂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管到底,一定保住小弟。要是不管小弟,我白混了,在城里抬不起头,不算人。’

‘啥事?!咋地啦?’

‘老丫背着小弟,动用了几十万公款,小弟给兜下来了。千错万错,看在叔的面子上,你们都原谅她吧!’

‘不是几万吗?他跟我说过,还说你能帮忙临时补上这笔钱。’

‘那是给你姐家的钱。算运费时他说了,我知道。现在根本不是钱的事啦!已经有人看好了他的位置,想借机整掉他。你想,我能让吗?没小弟,我哪来的砂场,以后还能在淀粉厂干活吗?’

英子云里雾里,只记住几十万块钱了,不由地看一眼渐睡进入更醉状态的小弟,多想听他仔细说一遍啊!

‘到底咋回事呀!他没上班?’

‘上班。’

‘钱咋办了?’

‘我这不是找他来商量咋还。’

‘还不上呢?’

‘说是要抓他。’

‘咋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事呀!’

‘没事,英子!叔不是说了吗?叔管!这就找人去。’

房建喜站起身。英子跟着也站了起来,急促问:

‘找谁?老丫的一一’

‘先不用找他。’

‘老丫的事,他不管?’

‘离婚了!’

‘老丫呢?’

‘小弟批她休产假了。’

英子送走房建喜,扑朔迷离的现实一时使她失去了主张,眼下唯一能做的是看好小弟,一切要等他清醒后说明情况再决定何去何从。如果说对小弟的醉酒开始还有一丝怨恨,那么此时则是满怀的疼爱。她知道小弟到淀粉厂工作,远不如在机关上班清闲,那时无非是跑跑腿传传话,然而也正因如此使他厌倦了整日的无所事事,明明是一点小事,谁都可以承办,但就是委托不决,往往反反复复多次;为了表明自己手中那点权力的不可逾越,不惜玩弄各种伎俩相互倾轧,却还要阳奉阴违地维持一团和气。这当中他不过是人们拉拢的对象,甚至是使用的道具。在她没参加工作时,询问小弟上班的兴趣,小弟偶尔的倾诉,她或许不可理解;当有了工作的经历后,俩人面对的事情虽然千差万别,但无差别的内在实质使她有了相同的感受。她辞职小弟深表赞赏和鼓励;也欣慰地看到在小弟苦心经营下淀粉厂有了光明前景,良好的开端看似一切顺利,不曾想蕴涵着的一段波折重重地伤及到了小弟。这段时间他选择沉默,独自扛着所有压力不知怎样的身心疲惫,她想起上次小弟回去,夜晚去二渣子家睡觉,走时朝她要过安眠药;当时她爱意无限,别说没有安眠药,即使有也不会给他。现在让他安稳地睡一觉也许是最好的一时解脱。她静静地守在小弟的身旁,用护士特有的敏锐观察耐心地注视着他的神色变化,心潮的澎湃使她潸然泪下。小弟急促的呼吸使嘴唇干涩,她腑下头用舌尖给予湿润,额头的触碰让她快捷地跳起,抓过两条毛巾扔进脸盆里,兑上冷热水浸湿,又拧出一条,折叠几下轻轻地放在小弟的头上。她又给脱去鞋,让他的腿自然弯曲,使身体处于放松壮态。或许小弟不习惯于曲体睡觉,他侧翻身躺直了身体。她撤去枕巾,拾过翻落的湿毛巾,试过额头不那么热了,而被压过的一侧耳朵却泛红;她轻柔地用湿毛巾先擦拭血管突蹦火热的太阳穴,而后才擦耳朵,就像这只耳朵多长时间没洗过似的。这只耳朵或那只耳朵是多么地熟悉,上小学时就不知被她掐捏过多少次。那时高年级的小弟和低年级的她同在一间教室上复式班,贪玩的她让小弟给写作业,小弟怕被老师发现挨批评,每当小弟不肯就范时她都会及时出手擒住一只耳朵。后来上了初中虽然不再逮耳朵了,但当她把自习课上不会写的作业,拿到放学的路上被拦住的小弟面前时,她会看到这双耳朵发红,因为有很多同学嘻笑小弟,而不敢挤眉弄眼指点她半下。等上了高中,课程的增多,也就有了更多的习题需要解答,她虽然寻觅不到了这双耳朵,但相信这双耳朵能听到她从心底恿起的阵阵思念。为了追随这双耳朵,她学习更加刻苦。当她决定到外地上学时,去询问小弟需要准备带些什么东西?学校的不同,一家一个规矩,小弟哪里知道她将要去的学校有啥具体要求。她明确地说:自己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没准备去恋爱,因为把爱留在了家里。小弟听了默认。临走的那天,她混迹于送站人之中只检了站台票,待家人走后,又溜出车站,来到办公室出现在小弟面前,谎称自己没上去车。小弟陪她回到宿舍,赶在下趟车进站之前又送她到了车站,并且保证地答应,放假回来将准时接站,她听后才激动地踏上上学之路。天若有情地不荒,接站的那天,飞雪迎春归,天地苍茫中,在人群里她捕捉到了那双期盼的眼睛。当晚她没有回家去,熊熊燃烧的炉火温暖了宿舍,也照亮了两颗年轻的心。半年的书信往来不知浪费了多少情真意切的话语,因为不及电话当中彼此屏心静气的片刻无声,又怎能比得上见面后俩人相互从指尖开始的亲抚。那一夜她们没有庄重的议式,没有甜言蜜语,只有无尽的陶醉。(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